叶真并没有为发生在盛家老宅的事感到担心,他本来就有些心理准备,和盛乐说开了,心里反而舒服多了。对于盛乐报复的打算,他不支持也不反对,盛乐和他预料的一样,并不想让他牵扯其中。他觉得只要遵纪守法,一切都是合理的商业竞争,没有什么问题。
其实你可以和黎露合作而不是黎玉,这个想法在叶真脑子里一掠而过,被他自己否掉了——黎露恨她爸,她爸几乎是黎露要钱有钱要容貌有容貌要脑子有脑子的完美人生中唯一扭曲和求不得的点,但可能正因为如此,轻易就得到父母关爱的黎玉对待黎深源施加的控制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嘻嘻哈哈任意挥霍,黎露却对黎家的公司兢兢业业,看得比什么都重,始终都想得到黎深源的认可。
他不希望盛乐和黎露之间产生冲突。如果两个人之间无法心无芥蒂地合作,那还不如没有任何牵扯。
两人又在盛家老宅厮混了几天,闲暇时叶真发现盛宅的旧家具都在,但照片、日记、书籍这些有个人痕迹的东西却消失不见了,叶真本来想看看旧照片的,想来应该都是被盛乐收起来了。盛乐自己不愿主动提及那段过往,他自然不打算多问,准备以后有机会再说。
荒唐了几天,叶真偷偷摸摸回家,进门准备接受黑塞的“谴责”。以往他需要短时间出差时就靠自动喂食器给黑塞放粮,黑塞经历的次数多了,一般时间短的话都还算淡定。一旦他出门的时间超过两天,黑塞就会开始焦躁不安,需要叶真通过监视器跟它说话来安抚。而这次他不小心……没怎么关注黑塞的状况。
他路上琢磨着回去给黑塞开一包它最爱的猫草果冻,打开门叫了一声“黑塞”,维持着一个张开手臂准备吸猫的姿势,欢快地蹦跶了进去。
叶奕从他落地窗旁边的小沙发上抬头看向他。
叶真被吓了一跳——他一直以为一个人脸色发黑只是种夸张的形容……
叶真立刻察觉到不对劲,走过去,轻轻叫了一声:“哥。”
叶奕脸上全是浮油,眼里都是血丝,像是几夜没睡似的,脸色灰败,不止是精气神,连脸看起来都不太像平时的叶奕了。
“完了。”叶奕说,“全完了。”
叶真深吸一口气,脑子里飞快地掠过无数想法,他决定无论接下来听到什么都要保持冷静。
叶奕嗫嚅:“我听了温亮的话,跟他玩了股票……”
叶真气道:“哥,你糊涂啊!”他顿了顿,压住语气,“欠了多少?”
叶奕说了个数。
叶真觉得脑袋真的被人敲了一下似的,当头一棒。要蒙了一下之后,他才能开始思考。
叶家的家底还剩下多少他心里有数,加上这些年叶奕断断续续赔进去的,他飞速地计算着,如果想保住酒庄和酒水代理的生意……
叶奕喃喃:“对不起,小真。我没想到,温亮他说没问题的,他跟我保证过的,他说他有他老子的内部消息,而且不止他,还有……”
叶真实在没耐心继续听这些借口,反正都是差不多的说辞,打断叶奕:“只是这样,还有其他的吗?”
正在滔滔不绝的叶奕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然后他避开叶真的视线,咕哝道:“我托温亮的人,借了高利贷……”
有那么一会儿,叶真觉得自己耳中的声音都消失了。他想,怪我,我以前就知道叶奕的性格——他早知道放任他哥跟温亮那种人混在一起,早晚会出事——黎露提醒过我……我为什么没有劝过他,我为什么会那么想当然觉得一切不会有问题……
他想到叶奕出这些事的时候,自己正在体验和享受人生的第一次动情和热恋,好像那些快乐的感觉会麻痹感官,让他没有办法去警醒地思考一些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发觉自己现在还算冷静,想了想:“周伯伯知道吗?”
叶奕捂着脸,一声呜咽从指缝里漏出来:“我不敢跟小乔说……”
周翊尧以前非常喜欢这个女婿,叶奕一表人才,性格也讨长辈欢心,是以叶家生意刚开始出问题的时候,周翊尧帮叶奕处理过几次,借钱出力,还是十分看好叶奕的。等到再后面,就需要周雨乔抱着孩子回娘家去求助要钱。周雨乔是瞒着叶奕偷偷去的,但怎么可能瞒得住,反而让周翊尧更看不上叶奕了。
叶奕自己心里也有了个疙瘩,之后生意上的事不再去询问周翊尧的意见,也鲜少跟周雨乔和叶真说细节。
叶奕的生意在经过最开始的磕磕碰碰之后,最近一两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终于步入正轨了,渐渐还有点欣欣向荣的趋势了,是以叶真和周雨乔也都放下心来了。谁承想……
叶真想,只是欠钱,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只是欠钱而已……
他忽然想到了多年前盛家出的事,因为当时他年纪还小,具体他一直都不太了解,只知道因为牵扯到挪用公款填补亏空等事,盛乐的叔叔因此坐了牢。比起那个状况,高利贷……
刚刚他第一反应就是想找盛乐求救,但冷静下来之后,他忽然有点儿害怕,他害怕盛乐知道这件事。
说不清楚是什么心理,他既不想把盛乐牵扯进这些糟糕的事情里,也对发生的一切感到一种难言的羞耻。
这些天以来,他对盛乐产生了一种晕眩般的近乎上头的快乐,他那么喜欢他的一切,直到此刻这件事把他拉回了现实中——他意识到自己迷恋上了盛乐,但还没有对他完全敞开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