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到美国的时候,因为在国内没拿到高中文凭,没有资格参加美国高考,就上了一个类似中转的那种机构,在里面混日子。那段时间我过得很糟糕,在那个机构里也会有上大学的机会,但几乎是万里挑一的极低概率。照我的意思,连那里我都不想去……我根本没有精力去考虑其他事情,我妈妈的身体和精神都垮了,我不得不照顾她。”
有那么一瞬间,叶真有点儿后悔听盛乐说这一切。但他没有阻止他,对他们来说,恋爱中的“坦白局”有些来得过早了。但似乎自从他遇到盛乐之后,一切都不能再按照常规和时间长短来衡量。
“那段时光……有些难以形容。”盛乐苦笑道。
叶真接触过病人,他爸去世前久缠病榻。他一直都记得,每次看到病床上脸色灰暗的父亲,隐约闻到房间里那股散不去的怪味道时,心里莫名涌起的那种惶恐。
那味道是记忆中衰败和苍老的气息,不祥的气味。
他爸病重那段时间他的整个精神世界都是灰色的,有病人的家庭总是一不小心就沾染上挥之不去的压抑感。叶家那时还有钱有势,他从来没有亲自照顾过他爸,却已经感受到了死亡和疾病降临在至亲身上的阴霾与痛苦,何况未成年时就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照料母亲的盛乐呢。
叶真情不自禁地握住了盛乐的手。
为了争遗产和公司股份,叶家亲戚们在他爸的葬礼上吵了起来。那时他属于大人和孩子之间的微妙年纪,对所有事似懂非懂,只有一个直观的判断和完整的记忆,在很多年后才能以成年人的眼光去重新思量所有问题——他爸倒了,所有人为了争那点产业撕破了脸,或者说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我那时候之所以从来都没有放弃过……”盛乐的指腹在他手心里轻轻摩挲着,“是因为你。”
叶真一愣,看向盛乐,想了想,惊讶道:“不会是,就因为那张银行卡?”
“怎么可能。”盛乐失笑,却避开了这个话题,“我刚到国外的前两年过得很糟糕,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了。后来一切才渐渐有了好转,我的想法也产生了转变,不想再继续混日子,打算读大学。我进的那所社区学院聚集着不少蛀虫和渣滓,都是在国内考不上大学,家里出钱送来这边镀个假金,就为了简历上能写一行出国经历。只要稍微有点能力,肯定不会选这种连正规文凭都没有的社区学院。”
看到叶真的眉头拧成个小疙瘩,盛乐冁然而笑,抬手轻轻在叶真眉心上一触,叶真意识到自己现在表情太严肃,紧皱的眉头松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眉间,盛乐莞尔:“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拿到正规文凭的机会,有,但是屈指可数。”提到这个,张扬肆意的笑回到了他的脸上,“我拿到了这个凤毛麟角的机会。”
叶真觉得自己爱死他这个笑了——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背后到底付出了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种糟糕的环境下其实非常容易堕落,他真的很厉害。
他凑过去用额头抵住盛乐的额头,轻轻蹭了蹭,笑道:“好的好的,你最棒啦。”
“就这?”盛乐笑看着他,目光直白而热烈,“还有别的奖励吗?”
他这种带着“攻城略地”感的侵略视线,让叶真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了昨夜缠绵时,盛乐也是这样的眼神……叶真老脸一红:“看你以后的表现。”
他咳嗽一声,换了话题:“你和唐宁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好像就在这段时间。”盛乐想了想,“我妈是混血,在美国还有一些亲戚,但在外国人的观念里,成年了就有自己独立的生活和家庭了,外公外婆只负责我们日常基本开销的账单,想多要钱,没门。”
他说得毫不在意:“我妈那时的状况很需要钱,所以我想尽办法去打零工。那所学校里自动划分出不同人群,富二代们玩在一起,我们这类打工学生则互相抱团分享信息,比如帮富二代们代写论文的费用,算是里面进账较多的一笔收入来源了,如果评价好有了口碑,可以接到更多单,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唐宁。他抢了我一单大生意,我已经接了单,他跑去跟那个客户保证说他写的可以拿到更高的分数。那个客户耍我们,把这单同时给了我俩,想最后看情况再决定用哪一篇,落败的人就白干了。我一开始不知道,只知道有个asshole来搞事,想去揍他一顿……”
说到这里,盛乐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微微一笑:“我第一次见到唐宁的时候,在他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
叶真皱眉看着他无意间露出的微笑,盛乐没有察觉,继续道:“可能因为这一点,我一开始对他的印象还成。而且他实在太冷淡了,我气冲冲去理论,他单字单字地回复我,不生气也不跟我争辩,冷漠得和块石头似的,我发了一顿火气就消了,觉得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我那时候排斥一切社交,对人没有丝毫信任,我自己都没想到会和他成为朋友。”
叶真咂咂嘴:“只是朋友?”
盛乐失笑:“真的只是朋友。”
“可你说我和他像。”叶真不满道。
“不像,你们性格、长相都不像。我后来想,可能是你们身上都有那种特别干净的感觉。而且是他像你,不是你像他。”他们一直牵着手,盛乐捏了捏叶真的指尖,“先来后到的话,也是你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