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恩宠犹如过眼云烟,人们或唏嘘或感慨,可更多的是不敢言说的恐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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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边关,狂劲的西北风裹挟着细小的沙砾肆虐而来,天地陷入同一片昏暗之中。
藏青色的军帐伫立在漫无边际的戈壁中,远远看去宛若一只蛰伏的巨兽。
沙沙作响的帐篷内,一身铠甲的易将军正在盯着沙盘出神。
直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帐外传来,继而呼啦一声,来人从外头掀开军帐一角。
“这风沙何时才·····”一身戎装的男子头戴兜帽,风声吞噬了他的后半句话,不出意外,他呛了一口冷风,剧烈地咳嗽起来。
帅椅上的易知舟,眉目如剑,声音沉稳:“少则三日,急不得。”
边塞每逢春秋都会有铺天盖地的黄沙侵蚀,天昏地暗,人畜不分,当地人早已经习惯了。
只听那人呸地一声,粗鲁地吐出舌尖上的黄沙,紧接着撩开战袍大马金刀往易将军对面一坐:“那何时才能攻城?”
易知舟从沙盘上抬起眼,扫过对面那人黢黑的下颌线:“想不到你竟如此好战?”
“废话,我恨不能立刻血洗羌军阵地!!”自从他来到军营,就一直急着冲锋陷阵。
易知舟收回目光,再度凝视沙盘,这一代的地形他很熟悉,作战计划早已了然于胸:“不急,今日西北风向,不利于战;晚些时候派一队骑兵去探探敌军虚实即可。”
对面那人呼哧一下站起身,面色焦灼:“派我去吧!”
易知舟轻笑一声:“不必了,让曹洪生去。”
只见那人眉眼一横,语气不悦:“易将军是不信任在下?还是看不上在下?”
这已经是他来到军营之后第五次向易知舟请战了,一次也没应允过!
“我承认,排兵布阵我不如你,可我不求军权,只求冲锋陷阵,为何你一次都不应我的请求?”
易知舟轻轻抬眸,气定神闲的望着他。
果然,对面的人又重新坐了下来:“易将军,我知你乃名将之后,也信你一定部署周全····可,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何与羌军首战时你只派四分之一的兵力前去应对?”
那人目光炯炯,像个求知若渴的少年:“打仗不是最讲究士气了吗?首战大败,岂非良策?”
易知舟抿了一口碗中的冷茶,语调清晰了几分:“朝廷已答应调派一万陇西骑兵前来助阵······”
这次轮到对面的男子吃惊了:“当真?楚皇后她当真愿意?”
易知舟搁下茶碗,眸色淡淡地看着他:“眼下情况,已由不得她。”
直至此刻,那人才明白了易将军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北朝十万大军行至半路,易知舟便暗中软禁了主帅楚国舅,实际掌握了十万大军,若能再拥有一万陇西的精锐骑兵,真可谓如虎添翼了。
易知舟与他对视一眼:“如今羌族作乱,其余各国明面上按兵不动,但暗地里都各怀鬼胎;此战若有半分差池,只怕他们都会纷纷倒戈!”
语落,他用指尖夹住一张羊皮小卷递到那人面前。
后者展开一看,神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羌族与犬戎联合了?”
易知舟伸手捏了捏自己酸涩的眼角:“前头的探子发现羌族与犬戎来往过密,想必二者暗中已经达成了联合,否则单凭小小羌族,如何敢向我朝叫嚣?”
对面的男子沉吟不语,思考着眼下的局势:“你是想等陇西骑兵汇合之后再发动总攻?一举消灭羌军?”
易知舟看他一眼,神情略有几分坚毅:“正是,羌军既除,再挨个收拾,”
可话未说完,便听外头传来一道粗犷的男声:“易将军,大事不好了。”
帐内二人齐齐站起身,只见曹洪生手中捧着一道洁白的绸帛快步走来。
易知舟脸色瞬间大变。
曹:“都城传来噩耗,陛下薨了。”
对面人高马大的男子登时踉跄着一把扯过曹洪生手中的绸帛,只见精致的绸布上头洋洋洒洒写着祭文。
武帝久治不愈,深夜撒手人寰········
他忍住泪水,咬牙切齿道:“她当真如此大逆不道?”
易知舟也没料到,楚皇后会在这时候动手:“前线捷报未传,她竟如此沉不住气?只怕当中另有缘由······”他追问曹洪生:“都城还有其他消息吗?”
曹洪生却摇摇头。
元崇烨泪眼婆娑,不管不顾地咆哮起来:‘‘还能有什么缘由?她身为皇后却毒害皇帝,构陷皇子,她还有什么不敢?’’
语落,只见他气冲冲地拎起手边的长枪:“易知舟,现在就拨五千精兵给我,我要杀回都城去····”
易知舟目光凌凌,以身挡住他的去路:“你冷静些!!”
可元崇烨双眸泛红,显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冷静?如今她连父皇都敢杀,母妃与九儿还在她手中,你叫我如何冷静??”
''我冷静不了,我要亲手杀了这个毒妇!"
易将军瞬间沉下脸:“军情在前,岂容你这般鲁莽?”
他示意曹洪生再去打探消息。
待人走后,军帐中只有他们二人。
易知舟深吸一口,飞快地思考着眼前的处境:“楚皇后向来深思熟虑,她之前迟迟不肯痛下杀手,无非是对太子心存芥蒂,如今她不顾前线战况,不顾朝堂舆论,敢这么做·········必然事出有因。”
元崇烨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反问他:“我以为她至少会顾念夫妻恩情,留父皇一条性命在,可她居然,居然如此恶毒!!可怜九儿与母妃还在她手中,这可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对面的易知舟眸色更黯,修长的指节不自觉收紧。
眼下情况有变,他留给九儿的脱身之计不知能否顺利实施。
想起远在宁寿殿的她,他的心瞬间乱成了一团。
军帐内陷入一片死寂。
元崇烨心急如焚地盯着易知舟在沙盘前来回踱步的身影,他不想坐以待毙,忍不住再次开口:
“如今父皇薨逝,那毒妇在朝堂中一手遮天,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语落,对面的男人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