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寿殿外的玉兰花已然开败了。
光秃秃的枝干上徒留手掌大小的枯黄叶片,秋风裹挟着阵阵凉意袭来,令人肩头一颤。
松萝抱着花盆小声絮叨:“外头的玉兰无人照看枯萎便枯萎了,怎么这紫茵水肥不减,却也枯萎了呢?”
青柑赶忙捂住她的嘴巴:“嘘,小声些···”
她蹲下身仔细端详着这株名贵的紫茵,此花一路颠簸千里从陇西来到都城时分明花型丰硕,光彩照人,可入宫才两月余,为何日渐萎靡了起来?
按理说都城的气候适宜,它应该长势更加喜人才对啊?
两位小宫娥百思不得其解,此花乃易大人与九公主的定情之物,若是叫九公主看见了,保准更难过。
“要不将它挪到院子里晒晒太阳?或许还有救。”青柑提议到。
松萝急忙否决了这个提议:“那可不行,紫茵可是出了名的娇气,别说晒日头了,少浇一次水都会死的!!”
正当她俩意见不合时,忽听元季瑶的声音:
“无妨,就将它挪到院子中央去吧。”
对于花而言,精心呵护固然重要,可阳光,雨露,风霜,是考验亦是淬炼。
松萝看了一眼面色沉静的主子,无奈地抱起花盆慢吞吞往外院走去。
只是小丫头光顾着看怀里的花了,没料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来宁寿殿,结果不偏不倚与张女官撞了个满怀。
“哎呦,哪个不长眼的?想撞死我不成?”只见来人气急败坏地捂着胳膊。
松萝见状连忙下跪告罪,却还是逃不过张女官的一通数落。
吵闹声惊动了廊檐下的元季瑶,她带着青柑走过来时,只见楚皇后身边的几位女官们都拿鼻孔看人,如今皇后身边的人在皇城内如日中天,哪里还会把她这失了势的公主看在眼里?
“九公主就是这般调教奴才的?走路都不长眼睛啊?”
语落,身后的小宫娥们都掩嘴偷笑。
元季瑶面无表情上前扶起跪着的松萝:“她走路不长眼?你长了眼睛怎么还会撞上来?”
一旁的青柑急忙扯了扯九公主的袖子。
张女官脸色一变本想继续发作,可一想到自己是带着死讯而来,还愁看不见她们主仆几人痛哭流涕的样子吗?于是她立即收敛恶意,笑盈盈地开口:
“九公主教训的是,老奴领受了,只是不知贵妃娘娘眼下何在?”
元季瑶从她进了院子就预感到来者不善,始终心生提防:“母妃在佛前诵经,不便打扰,张女官若有事尽管同本宫说。”
洛贵妃这些日子心绪虽然平静了不少,可身子骨日渐虚弱,实在经不得这些恶仆刁难。
张女官讥笑一声,忽然扯开了嗓子大喊:“八皇子畏罪自尽,如今已敛尸入柩,皇后娘娘特意命奴才前来向二位贵人报丧!”
“你说什么!”元季瑶一把揪住她的衣襟质问道:“哥哥怎么可能自尽?”
畏罪自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张女官冷哼一声:“公主殿下莫不是忘了,八皇子本就是戴罪之身,身为臣子他徇私舞弊,窝藏罪犯;身为皇族后裔,帝后具在,他却自轻自尽,实在不忠不孝之徒!!”
说话间,只见一道苍蓝色的身影从正殿内踉踉跄跄冲出来:“崇烨?你方才说崇烨他怎么了?”
许久不曾露面的洛贵妃脸色苍白宛若一朵即将凋谢的牡丹。
元季瑶急忙搀扶住母亲:“母妃您冷静一点····”可眼泪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掉下来:“切莫听这恶仆的一片之词!”
不等她说完,张女官却郑重其事展开手中懿旨:“皇后娘娘有旨:八皇子元崇烨待罪思过期间罔顾人伦孝道、君臣之义,自戕有损祖宗礼法,特命除玉牒,削除宗谱,”
洛贵妃一把扯掉她手中的圣旨扔向地面:“你胡说!我儿好端端的为何会自尽?”
她的孩子她最了解,八皇子性子坚韧,百折不屈,绝不会抛下母亲与妹妹······
他宁可为国战死,也不可能自尽!
张女官蹙眉冷眼看着空空的手:“贵妃娘娘您这是做甚?懿旨是皇命,您这是要造反不成?”
元季瑶使出浑身力气扶着母妃,可她的身子还是不受控制地滑向地面:“母妃,母妃您别急,这消息还不知是真是假!”
对面的张女官幸灾乐祸:“九公主这是什么话,事关皇子的生死,怎能有假?太医院已经验明正身了!”
元季瑶十指紧扣,指尖发狠几乎已经嵌入了掌心,可她丝毫感觉不到痛:“太医院验明?哼,口说无凭,是人是尸待本宫亲眼见过才作数!”
张女官满意地看着眼前景象:“您说什么疯话,一个庶人的灵柩怎么可能抬到宫里?也不怕冲撞了诸位贵人们,嘁!”
元季瑶不信哥哥会自尽,可她无法出宫,无法辨明真假,只能尽力安慰母亲:“母妃,您别哭,当心哭坏了身子啊!”
可贵妃娘娘哪里听得进去,她仰面朝天哭得撕心裂肺:“崇烨,我的儿啊!”
咸酸的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眸,由内而发的悲怆难抑,元季瑶被母亲扯着瘫坐在地,尽管她苦苦支撑,却也无法抑制住难过的泪水。主仆四人紧紧围成一团,各个都泪眼婆娑。
张女官眼见她们失魂落魄的样子,哪里有一点点贵妃公主的尊仪?身后的恶奴们也个个冷眼看戏。
唉,这宫里还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
张女官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二位快别哭了,留着力气,给八皇子多诵两遍安魂经吧!”
“就是,就是,也不看看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
“若非皇后娘娘开恩,你们还能安居与此?”
元季瑶泪眼滂沱地望着火上浇油之人:“恶奴,还不住口!”
可毫无威慑力的命令,只换来恶奴们越发放肆的嘲笑声。
······
日头渐西,傍晚温度骤降。
洛贵妃伏在女儿肩头痛哭失声。
元季瑶不相信八哥会自尽,她想要出宫去验真消息的真假。
可还没等青柑松萝想办法递消息出去,她就收到了闫松鹤送来的密信与药。
“八皇子已矣,望节哀。”
只这几个字就已经足以令她天塌地陷了,后面那两行字更是模糊地看不清楚。
碧空金瓦顶端,萦绕着女子痛彻心扉的哭喊声。
不消多时,宫内人人都知八皇子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