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冶被挤在树干和顾茸的夹缝里,身子绷紧,扫了一眼身后,对着她认真的眼睛点点头。
下一瞬,顾茸便松开了他,留下一句“等会有东西给你”后,她又走回泥浆旁边。
“仙君,来的似乎是凡间的半仙。”不一会陈诺现身,身后跟着十几个穿着同样黑衣的人,顾茸挨个检查他们手中捧着的罐子,微微点头。
陈诺继续道:“架势还不小,有模有样的,这南安城附近已经戒严。”
顾茸向后扫了一眼,坟场旁边的山林寂静无声:“刚才在这里的和那些半仙不是一路,他们身上的血气比这地下的死人都重。”
陈诺:“凡间门派多,我会继续派人查他们的。”
“无妨,”顾茸冷着脸从衣袖中掏出个白罐子,抛给了身后一人,“收好,回去后再将它们拆出来。”
陈诺看着十几个魂魄在一个罐子里挤得脸都变形,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仙君,这样回去,司命估计得生气。”
“他爱唠叨就让他唠叨,这么多魂魄就只给我十三个人,能这么拿过去已经是顾及他的颜面了。”
“你们继续去处理吧。”顾茸摆摆手,让其余的先走了,独留下陈诺。
她伸出手,陈诺双手捧着个罐子放在她掌心:“仙君,这里面有谁?”
顾茸眉头皱成个川字,杏眼扫过去,看着陈诺好奇的眼神:“不该问的别问。”
陈诺赶忙低头:“我继续抓魂魄去了。”
待得四周只剩一个活人的气息后,顾茸撬开罐盖,水膜敷在手上,用法力从里面抓了一个魂魄出来。
魂魄团成一个柔光团,捧在手心里像烧着的火,却是凉凉的那一种。
她走到姜冶躲藏的树干前,将团子扔了过去:“从泥流那里发现的,给你一刻钟时间。”
姜冶抱着柔光团,不知道她的意思。
“他手上攥着和你一样的木雕,”顾茸站到远处的空地上,“算是答谢你给我指路吧。”
说完,她便背过身去,边转着烟杆,边威胁罐子中想要一冲而出的魂魄:“想要再死一次可以试试。”
*
姜冶还没刚听到木雕,泪便落了下来。
不似那些个厉鬼,这个光团带着莹白色的光,有着这南安城独具的温润。
在他的泪中,光团如树苗般逐渐长出枝条,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跪坐在姜冶对面。
“爹。”姜冶嗓子中发出了一声气音,只不过他颤抖的太厉害,嘴唇翕动却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白瞬静静地坐着,眼睛半垂,这两年他老了不少,脸上长了皱纹,还被溅上了泥水,衣服上还有大片的血点子,应该是有尖锐的东西刺穿了他的身体。
他左手覆盖在右手上,用手指反复揉搓着手心的东西。
是和姜冶长得一模一样的木雕小人,只不过模样要更青涩些,染色的眼睛都带着稚嫩。
姜冶一把抱住了白瞬:“爹爹。”
白瞬有片刻失神,似乎是被他唤醒,手搭在姜冶后背,轻轻拍了拍:“小冶,不怕。”
“你娘每隔一月便会把你的画像送过来,所以我一点都不想你。”
“小冶,不怕。”
姜冶终于泣不成声,将白瞬抱得更紧。
一刻钟时间很快流逝,白瞬的身体撑不住了,又融化成一个小光团。
“爹!!”
“祝你下一世长命百岁。”顾茸默默念道,她将手覆在光团上,法力不断安抚着被压缩的魂魄,将它收回了罐里,“时间到了。”
姜冶迷茫间抬头:“你要带他去哪?”
“死人事不可问,”顾茸朝他挥了挥手,“剩下的时间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
眨眼之间,她的身影便消失在视线里,如被火烧烬的草木,连灰都没留在凡间。
*
符纸已经来了好几回,都是姜北宿在念叨,问他什么时候回营帐。
姜冶如走尸般出了坟场,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他牵着马走了一路,顺便还救了几家被压在石头下的人,看着别人跪在地上向他道谢,他也只麻木地点点头,又继续往前走。
终于回到了营帐,就见江然急急等在外道上。
“姜冶,你可算回来了,他们从南边临山的一处找到了你...”
找到了白瞬。
姜冶早已了然,他抬手制止江然继续说话:“我已经见过了,尸体在哪呢?”
江然愣了愣,指指最后的营帐。
姜冶点头,未发一言便向那处走去。
此次死者成百上千,南安城的官兵不可能全部都给找来安置,白瞬是远在京城的姜道懿下令找的。
脸和身子上的泥渍和血迹早就被人擦了干净,如今帐子里只有脸上带白巾的老嬷嬷在守。
“原来你就是白木匠的儿子呀。”老嬷嬷见了姜冶惊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