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幽幽烛光亮起,酣睡的番子被打斗的声音惊醒,有人点起了火折子,抄起家伙,鱼贯而出,齐刷刷地将不速之客围了起来。
微风吹来,伴随着淡雅的香气,厚云飘散,拨云见月,清冷的月光,落在庭院的黑影身上,黑红锦衣勾勒出他高挑挺拔的身姿,月光一点点映在他的面容上,抬眼间,晦暗阴鸷的冷意,便就染上了月光般的疏离淡泊。
年轻人持剑执礼,彬彬有礼,“各位,叨扰了。”
“误会,都是误会哈,都回去睡吧,睡吧。”
“……”
番子们打着哈欠,骂骂咧咧地又回去睡了。
这都算什么事啊。
熬了几个大夜的田万仇也想骂人,聪明人的怪癖,他着实摸不透,但想到对方在吴氏谋逆案中神鬼莫测的表现,脸色憔悴的男人又勉强打起了精神,把人请到了房间里。
“寒舍简陋,没什么热茶……”
田万仇打了个哈欠,给小爷倒了杯茶,自己一通牛饮,冰冷的茶水入肚,他混沌的脑子才清醒了几分,问道,“独孤公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那谋逆案是尘埃落定了,可也还有许多事要收尾,他们刚从于潮汐嘴里得知,当年,江州水师因着朝廷削减军饷,为减少开支,准备裁军,恰逢其时,吴氏慷慨解囊,说是愿意承担军饷的空缺,条件便是,借调些水兵。
江州水师提督,担心惹上麻烦,就拒绝了。但对于吴氏往后的动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水师教头收了好处,便就想出了那么个隐匿水兵的法子。隐田隐户听多了,这隐兵还是头一遭。
教头先是不经意间泄露了裁军的小道消息,引得水兵骚乱慌神,又带着水兵们捞海珠换钱,分得钱银,都远超市价,以此筛选目标。
得了水兵们的初步信任,教头又道,有挣钱的门路,可碍于身份,不能摆在明面上,若是兄弟们愿意,他也能帮忙拉上关系,只是往后,怕就只能隐姓埋名了。
水兵得了甜头,心里自然有了计较,尤其是吃了半辈子苦头的渔民胥民。
一边是朝廷的无情裁军,军饷一拖再拖,安置费怕也是没有,说裁就裁,没用了,就不管不顾,弃之如履。再多的热血都该凉了。
另一边,却是钱银铺就的光辉大道,吃喝不愁。
给谁卖命不是卖呢,不若选钱多的那个。
便就有些无牵无挂的水兵,应承了下来。
原本于潮汐也是其中一个,但他遇见了丽娘。
人生的际遇,便就转了个弯。
之后,就是田万仇先前听到的传闻那般,教头借水下操练为由,逼迫水兵下水采珠,实则暗度陈仓,将伤亡的水兵运了出去,抹掉了名字。此为隐兵。
于是,这批人,就成了吴氏的私兵。
光是豢养私兵这条,吴氏被判谋逆,就不算冤枉。至于为何不等朝廷裁军之后再捡漏,遣返的士兵回归乡里,皆有籍帐,分散各地,更不好找。消失一两个还好说,人一多,就不好办了。
即便吴氏是世家,势力范围也不过是在江南一带,若是中间走漏了风声,那就更麻烦。相比之下,军中有士兵悄无声息地消失,是件很正常的事。尤其是江河无情,练兵时,剿匪时,稍不留神,落入水中,便就生死两茫。
风险与收获落差极大。
这也是水兵愿意转投吴氏的缘故。
而吴氏如此大费周章,所为的却不是借水兵护送自家商船,或者打击水贼,而是让这群水兵假做倭寇,劫掠吴家名下的商船,以此转移资产。
谁也不知这笔财产,被运到了哪里。
只从蛛丝马迹中得知,吴氏先前也找过海帮做这笔生意,却吃了个闷亏,被抓住了把柄,因而才铤而走险,打上了水师的主意。之后,吴氏也因着这把柄,被海帮推了出去挡灾。
至于那海帮为何上门绑架了于家,被抓的水贼,究竟是倭寇还是海帮,那又是另外一个案子了,涉及先前的“素女案”,也是锦衣卫镇抚使一路追查而来的案子,这部分,则是由直属上官汝千户负责。
田万仇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事关拐卖妇幼、采生折割一事。
如这吴氏谋逆案,不涉及海帮,至少明面如此,因此他的调查方向,只集中在吴氏、江州水军及倭寇上,如今证据也收集整理得差不离了,随后,还要以文书的方式,上呈三司。
想到那庞大繁琐的工作,田万仇脸上满是愁苦。
所以,他真的,非常忙。
玲珑想了想,掏出了贺筵离开前给她留下的牌子,“番子佚名,前来报道。”
田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