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嫂,你说这话清儿就不得不驳你一句了。”
就在气氛越发凝重之际,一道略显稚嫩的嗓音响了起来,说话的是一个八、九岁,梳着三小髻,每个髻上都绑着一截绿绸,额头饱满,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不是八小姐梁清是谁。
只见她蹙着眉,神情颇为严肃:“堂嫂,你说这里没吴嬷嬷说话的份,可她分明是在回答伯母和你的话呀。伯母和你问了话,若无人回答,岂非是我们不懂规矩?再者,若吴嬷嬷回答伯母和你的话是错的,那以后,若伯母和你再问话,下人们是回?还是不回?”
她一句话把史霞说得跳起来,火冒三丈。“你才多大,懂什么!”
“清儿是没多大,但不管大小,这规矩家法总得掰扯清楚不是。”梁清声音不大,但铿锵有力,意思也相当明显,她维护她家这边的人维护定了。
史霞被一小孩驳斥,有种颜面扫地的感觉,骂了一句“臭丫头”,右手往上一抬,身子往前一窜,眼见就要冲上前打梁清。
苏慕昕没时间多想,提脚就欲挡在梁清面前,好在孟娇及时挡下了史霞抬高的右手,化解了这场危机,她狂跳的心脏才平复下来,不动声色地放下刚刚提起的右脚。
向两旁一瞥,见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没反应过来,待知道史霞确实想打侯府千金梁清后才慢慢摆出或冷漠、或惊讶的表情,倒是吴嘉善和几个梁清身边的都是身子前倾,一副随时护主的忠仆模样。
孟娇回头怒视儿媳一眼,警告她别乱来,然后转回头,挑高眉毛看着梁清。梁清却丝毫不怯,迎着她的目光就问:“伯母,你说清儿说的对么?”
“对,规矩家法是得掰扯清楚。”
孟娇笑着赞了她一句“没想到我们老梁家倒要出一员女将了”,跟着目光一沉,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哎呀,还是弟妹有福气呀,手下个个都是人才,就连寄养在膝下的也不例外。”她特意提起“寄养”二字,然后就像忘了这件事一般瞥了史霞一眼,骂道:“偏你是个没用的!”
史霞委屈极了,跺脚叫了孟娇一声“母亲”,她还想说话,却被她口中的母亲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没听到你方姨娘的话么,这里的都是大人,既然是大人也不需要你这个堂嫂操这个心。”
教训完儿媳,孟娇又指使方玉姝“把祭品摆上”,并趁机奚落她几句,“你也三十好几了,怎么还不如几个小娃有眼力劲。哎呀,也不怪你,穷人家生存都难,自然欠缺了些,也只有我们这样的人家才会花大把大把的银钱栽培家中的女娃。”
随着她的话音飘远,长房的人也陆续走到了河边,史霞临去前忽然转头瞪向苏慕昕,她的目光犹如冰冷的铁针,尖锐且冷酷,让人不寒而栗。苏慕昕则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仿佛心如止水的一尊石菩萨。
待史霞走开,苏慕昕才慢慢放松下来,想到以史霞的性子,必然将今晚的不愉快也一并算在自己头上,一时茫然失措,不知该怎么化解这场莫名其妙的“恩怨”。
直到听到梁玥指责吴嘉善“伯母问我们的话,你不该随意插嘴”,她才暂时抛却心中的烦恼,抬眼往前看,梁玥这时又数落起了梁清,“再怎么也是一家人,你跟她犟什么嘴。”
“她说话难听,还不准人回嘴?这是什么道理!”梁清明显不服。
“你还跟我犟上了?我可是为你好,你今晚是得罪她了,以后见面她定要寻你绊子,何必呢。”
“我才不怕她呢。”
“为你好才跟你说这么多,你不领情就算了。我管不了你,自然有人管得了,明儿一早我就将今晚的事告诉母亲,别以为你嘴甜,哄得母亲开心母亲就不会罚你。”
梁玥警告了妹妹一句,转过头来就瞥到了苏慕昕,她一脸嫌弃,骂了句“惹祸精”,然后就由丫鬟扶着上了轿。梁清则气鼓鼓的,九小姐梁静过来相劝,没一会儿,两个小丫头也各自坐上了轿子。
梁家三姐妹一走,这里的人瞬间就少了一大半。
苏慕昕却因梁玥的“惹祸精”三字湿了眼框,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怎么就变成了大家眼中的“惹祸精”。正感委屈,一只手帕递了过来,苏慕昕抬眼一看,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小姐,那位小姐长得白白净净,眼大鼻挺,很是标致,不是闵春娴是谁。
“你那张刚刚就用过了,不嫌弃的话用我这张吧。”
苏慕昕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刚刚在河边她就看到她哭了,这是第二次看到,“倒让你见笑了”,说着接过递来的手帕,往眼下抹了一把。
正欲向她道谢,却听得身后有人喊了一声“苏小姐”,苏慕昕扭头一看,见方玉姝正站在不远的地方瞅着她们这边。闵春娴识趣得很,向她微微屈膝,待站直身后就往她的那顶轿子去了。
苏慕昕赶紧侧过身子,快速用手帕将眼泪抹干净,然后才转回身,向走来的方玉姝道了个万福。
“不用多礼。”
方玉姝抢前几步,扶起苏慕昕,还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手,“刚刚你受委屈了。”
长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令苏慕昕备感窝心,同时又有种更加委屈的感觉,她皱起鼻子,将眼泪硬生生给逼了回去,最后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也别替她遮掩,她进门快八年了,她是什么性子我哪能不知。”
方玉姝拉着她就往轿子那边走“今晚我本来不来的,知道你要来就跟来了”,说到这儿,她忽然停下脚步,往身后瞅了瞅,确定她们身后只有几个贴身可靠的人后才又压低声音对苏慕昕说:“宽少爷那件事后,她的嫁妆被我大姐借故收刮了不少,她将这些都算在了你的头上,反正在这个家你也待不了多久了,凡事忍着。”
忍?
我今日可是一句话也没说呀!
苏慕昕嘴唇微微翕动,似想说什么,最后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俗话说‘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她家是山东临沂大族,又有个叔叔在刑部任主事,这样的人家我们惹不起。这些千金小姐自小被娇惯,的确目中无人了些,我们寻常人家出来的,惹不起还躲不起么,以后有她在的地方你尽量躲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