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演得差不多了,祁渊谟也累了。他把自己移到桌子旁,放眼望去,桌上文房四宝皆备,独独少了几张画过的废纸。侍女们熟知他的秉性,不会擅自做主丢掉他桌上的东西。
五日之内,有人曾来过此处。
除了这几张废纸外,屋内并没有丢其他东西。祁渊谟垂了垂眸。
没等他多想,庄主那边派了人请他过去,说是让他参加家宴。
庄中气派,梁祐却很少举办宴会,更不用提家宴。所谓家宴,就是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顿饭。但从前偌大的山庄凑不出半个能称之为梁祐亲眷的人。
“我一个残废,庄主让我去作甚?”这是梁七第一次参加宴席,当然不会自作聪明地以为庄主特意请了他。
“……庄主说人多热闹些。”被派来接他的仆人亦步亦趋地跟在步辇旁,梁七突然的搭话让他心里彷徨了一下,他绞尽脑汁才想出了个不出错的答案。
仆人来时听说五长老刚发了一顿脾气,生怕哪里惹到他。
祁渊谟摆着一副不好惹的面孔,实则悄摸腹诽道,若真想热闹些,大可邀请其他四位长老赴宴,折腾他干什么?去了才知道,很不巧,他们现在都不在庄内。
作为凑数的祁渊谟这下放心了,长老们没一个在的,说明不是什么重要剧情。
才刚见过面的阿惠表姑好似今天第一次看到他,热情地和他打了个招呼,接过仆人手中的轮椅推着他往里走。
这是演戏上瘾了?祁渊谟瞥了一眼坐在上位循着声音望过来的梁祐,没有当场揭穿她。她爱演就随她演吧,谁还没个毛病了。
“羿云。”往里去,祁渊谟意外地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梁羿云,他稍有倦色,像是刚从外边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模样。也就只有他及时赶回来了。
听到祁渊谟主动唤他,梁羿云一下子困意全消,肌肉下意识紧绷。
“……五长老。”梁羿云一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头大,有庄主看着,他只能硬着头皮回应。
祁渊谟颔首,回以称得上友善的笑容。
更加头皮发麻了是怎么回事?梁羿云眼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恨不得立马逃离。但除了梁羿云外没人察觉到祁渊谟带来的压迫感,暗潮涌动被深深掩藏在了两人和睦的表面之下。
“坐。”梁祐突然出声道。
祁渊谟视线被吸引到他身上,眨了下眼,忽地想起了什么,出于礼貌地喊了声:“庄主。”
“嗯。”梁祐薄唇轻抿,眼尾微颤了一下,目光不动声色地避开了祁渊谟,落到离他很近的梁羿云身上。
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明明上一次还唤他父亲,这一次却喊他庄主。对他一改先前的态度,对梁仇的手下却笑脸相迎,亲疏立见。
人各有各的心境,被迫坐在梁七身边本就难捱,如今又有一道冷冽而锋利的目光扫射在头顶,梁羿云有苦说不出。
“庄主,庄主?”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但就这么被冷落了的阿惠把梁叶推到他面前,却没得到他的一个眼神,于是不甘心地叫了好几声。
梁祐眉梢微蹙。
“您看不如让少庄主坐您旁边,”隐约感觉他情绪变化的阿惠讪讪道,“好让他和您多亲近些。”
梁祐冷淡的目光拂过等在一旁、神色拘谨的少年,没说可以也没拒绝。气氛陷入了停滞。梁叶揪着手指,双唇嗫嚅着,半晌才鼓起勇气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爹”,语气带着讨好,像极了孤苦无依的雏鸟。
这让人不禁想起阿惠带他回来时提到的他遭遇过的种种不幸。梁叶自小被抛弃,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被心善的老乞丐捡去,才逃过了夭折的命运。没过几年老乞丐却意外跌进河里死了,他只好眼巴巴地在街上求人乞食。
随着他年岁渐长,讨食变得困难起来,有一次还被人诬陷偷了东西,遭人殴打驱赶,慌不择路下逃到了烟花巷里。那时他还不知道所谓的烟花巷是什么,只知道这里到处充斥着欢笑,比起他过去藏身的破庙桥底暖和多了。等他明白过来时,他已经为那里的女子跑腿了好些日子。别无出路,他只好将其作为生计。
直到,在一家首饰铺里被阿惠意外撞见,带了回来。
梁祐最终松了口。
“多谢爹爹。”梁叶眉间染上一丝欣喜,小心地在他身旁落座,想亲近他又不敢靠他太近。
啧,好一朵凄惨的小白花,比他之前那副做作的模样真实多了。围观的祁渊谟默默地想着。
“吃饭吧。”梁祐突然扭头对祁渊谟说道。
“?”不是在上演父子相认的深情戏码吗?牵扯他作甚?
“庄主确定他就是少庄主吗?”祁渊谟决定说点扫兴的话。
坐在梁叶另一侧的阿惠趁人不注意,不满地瞄了眼祁渊谟。
梁叶捏着筷子的手指不由紧了紧,望向他的目光带着一丝难言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