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玩笑的。”无视这些带着敌意的目光,梁七郑重其事地注视着对面的梁叶,一字一句道,“我的……弟弟。”
像是接受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若是他脸上没有冷笑就更有说服力了。
“对了,你原本姓张,还是姓王来着?我有点忘了。”梁七颇为苦恼地用指尖敲了敲桌子。
“我原本姓李,跟着收养我的阿爷姓。”梁叶动了动嘴唇,轻声细语地回答道。他口中的阿爷就是那个老乞丐。
梁七挑了挑眉,眼中带着挑衅:“哦,李叶弟弟。”
要命!梁羿云疯狂埋头苦吃。他曾经提醒过自己的话犹在耳畔,就该离梁七这个疯子远点的。早知如此,今日说什么也不急着赶回来了。
梁叶毕竟是少庄主,即使他的身份还没有公布出去,梁七也不该这样阴阳怪气。就算是三长老,也不敢在庄主面前如此放肆。
他不满少庄主,亦或是不满庄主,都没什么区别。他这么做,庄主只会更讨厌他。
梁祐该生气的,因为梁七的冒犯。梁叶眉间有红痣,出生年月都对得上,几乎可以认定是他的血脉至亲。等找到他娘,就能完全确认。但看着梁七两眼泛红,一副嘴硬的态度,他突然有点心软了。
前几日他询问了庄中老人该如何与陌生的子嗣相处。老人误以为他在担忧寻回亲子后不知如何对待对方。
梁祐身居高位,即使对方想与他亲近,也会碍于他的威严有所退缩,更不用提和他倾诉心里话。他若是有心修补这段过去从未有过的父子情谊,第一步就是要有耐心,尽可能拉近与对方的距离,多替对方想想,考虑对方的生活起居,了解对方喜爱的东西。
老人还告诉他,没有父亲作为依靠的孩子性子多少会有点倔强。即使对方犯了小错,他也应该多担待些。
他的话让梁祐醍醐灌顶。虽然两人对话里的孩子指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但阴差阳错,梁祐把老人的话放到梁七身上对照了一下,竟十分符合。
梁七年少时因为他才失去了父亲,这些年他虽收养了他,却从未承担过当爹的责任,他把双腿有疾的梁七抛之脑后,任由他在自己的院子里独自生活了这么多年。
密密麻麻的愧疚从心底钻了出来,梁祐突发奇想地走到了梁七的院子外。
侍女引他进了屋,但当时梁七并不在屋里。无意中扫过梁七的屋子,他倏地想起老人的话,或许可以借此机会了解一下梁七的生活和喜好。
梁七的屋子干净整洁,却也十分单调,和四月山庄不住人的厢房没什么两样。除了必要的家具摆件、常见的玉器饰品,几乎没有别的东西了。唯独桌上,最显眼的地方散落着几张压出褶痕的宣纸。
梁祐犹豫片刻,向那走近。宣纸上画着不甚明了的人像画,每张画根据搜罗来的各种信息推测而来,足足画了好几张,有的涂涂改改,有的线条凌乱,各不相同,但每一张人像的眉间都点着一颗痣。看着这些画像,他不由愣在了那里。
他记得,对于找弟弟这件事,看梁七上次被告知时的态度就知道,他并不是很赞同。
梁祐此刻看了这些画才知道,梁七虽然面上态度不怎么好,背地里却在偷偷想办法帮忙找人。是他误会了他。
何况那日梁七被猝不及防告知弟弟的事,心里有怨气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他只是怕被丢下,怕突然出现的弟弟连属于他的那一份亲情也夺走。尽管梁祐扪心自问,他并未给梁七足够多的亲情。甚至,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愧对了梁七的父亲。
这么一想,心中很不是滋味的梁祐默默地离开了那里,离开前还吩咐侍女不必把他来过的事告诉梁七。
这些念头在梁祐心里沉淀良久,最终化作无声的沉默。
快把自己吃撑的梁羿云等了半天,都没见庄主动怒,怀疑是自己吃太多吃出幻觉了。
演戏这种事情,最怕对手演员不按套路出牌。祁渊谟饱含讥讽的眼神乱瞟了许久,都没等来梁祐的斥责,心凉了半截。
最后,五人相顾无言地吃完了这顿饭。
时间一到,梁羿云迫不及待地向庄主告退,第一个起身离开。
祁渊谟有心事,自顾自地跟在他后面往外驶去。
梁祐轻咳一声,祁渊谟疑惑地停下来扭头看了他一眼。
“父亲,再见?”他试探地问道。
梁祐嘴角浮起一个微小的幅度,还好无人发现。他不太自然地移开目光,声音透着温润,相比从前少了几分冷意:“回去时小心些。”想了想,还是派了人送梁七。
祁渊谟:“……”见鬼。
他也离开后,饭桌上只剩下三人。
“劳烦。”梁祐留下一句话后也走了。这是让她继续看顾少庄主的意思,但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一向爱占便宜的阿惠第一次觉得她不是捡了个便宜,而是接了个大麻烦。
“夫人,我们也可以走了吗?”梁叶小声地问道。
听到他的称呼,阿惠又高兴了起来。谁让她是未来的庄主夫人呢?麻烦就麻烦点吧。
……
祁渊谟回去后越想越不对劲,庄主跟中了邪似的。这一切细究起来,似乎从阁楼那次就开始转变。
但这些变化并未引起剧情警报。
他认真分析了一下。一来,庄主态度的偏移不会影响之后的关键剧情和他最后的结局;二来,以梁七的视角出发,所经历的全部故事里,庄主不一定是主角,真正的主角或许是少庄主。这样想的话,今日的事反而像是主角被他这个炮灰反派故意排挤的剧情,庄主只是因为各种误会暂时被他欺骗了而已。
日后坐等主角上门打脸就行,这业务他再熟练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