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月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前三个支撑点破除。
现下,只差最后一步。
姒月站在院中的莺萝花架下。
头顶,莺萝花开得正好,一簇接着一簇,或紫或橙,像一串串高挂起的铃铛,风吹过,耳畔便似有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不绝于耳。
这结界的最后一个支撑点就藏在这花间。
姒月望了这莺萝花片刻,最终目光落在一处,脚下黑影钻出一根触手。
触手攀援上莺萝花架,小心触碰了下姒月盯着的那簇莺萝花,没有反应。
于是又一根触手从姒月脚下的影子里钻出,再次试探。
试探了多次,等姒月觉得差不多、可以对付了,两根触手瞬间凝成一团黑雾。
黑雾裹上莺萝花。
莺萝花花瓣轻颤了下,旋即被粉碎。
淡紫色的花粉扑簌簌落下,落在姒月脚边。
同时,结界开始松动。
姒月看向结界,抬脚往前跨出一步,身形化进脚底下的黑影。
黑影迅速朝结界松动最厉害的一角窜去。
刹那间,妖气与灵气碰撞!
碰撞下一瞬,又有威压乍然压下,眨眼的功夫,便将渗进结界的黑影挤出,重新打回庭院中。
院子里。
黑影重重摔在地上,姒月显形。
她吐出一口血在地上,五脏六腑在威压的作用下像是移了位。
果然不是轻松就能摆脱的地方……
姒月整个人软在热烘烘的地面上,眼底倒映出短暂崩溃一瞬,紧接着又快速修复的结界,眸光逐渐涣散。
她晕倒在了院中。
与此同时,天也黑了下来。
她浸泡在茫茫黑夜里。
周遭静得只有风声,和偶尔一两声的蝉鸣。
骊歌今夜没有出现。
别院里也没有第二个人。
所以姒月就这样在地上躺了整整一夜,直至翌日天明。
她睁开了眼,浑身钝痛仍难消解。
但更令她不适的是汗出遍全身后,留下的黏腻感。
恶心又窒息,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咬在身上,挣脱不得。
得去洗个澡。
姒月从地上爬了起来。
主房东侧的耳房里有个浴池。
姒月不会清洁术,因此只能自给自足。
拖着身体去厨房烧了热水,然后将热水倒进浴池里。
没一会儿,浴池中便水汽翻滚。
姒月脱下层层衣衫,泡进浴池里。
浴池的温度在酷热的天里长久地保持着。
姒月阖了阖眼,头有些晕,想来是中了暑气。
虽说身体里有一半妖族的血脉,但耐不住身体底子不行,折腾多了,到底还是要生病。
可现在又不是个能生病的时候。
姒月按了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又吐出,在浑身上下黏腻感去了大半后,湿漉漉从浴池出来,换上一套裙衫。
这套裙衫是姒月从衣柜里翻出的。
整体身量比她稍宽大些,颜色也是艳丽的殷红。
很明显,是骊歌的衣服。
姒月垂眸,看着拖在地上的裙摆,利落提了提高,然后打结,让裙摆避开浴池边的水。
关于穿骊歌衣服这件事,姒月其实并不反感。
或者说,就算反感了也没用。
因为她先前身上穿的那套衣裙就是骊歌的,而整座别院除了骊歌的衣服,她也找不到旁的衣服,包括自己的。
自己的那套夜行衣,骊歌应该已经丢了。姒月慢吞吞想。
她推开耳房角落的支摘窗,让热气散到房外,接着又将耳房简单打扫回原来的样子,然后回了主房。
主房的冰鉴还冒着寒气,想来是用术法维持,这冰才一天一夜了,还好端端给这屋降着温。
下一步该做什么呢?
床榻上,姒月静静坐着。
还有约莫三个时辰,骊歌就要来这别院了。
可有些事,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全然是想逃逃不走、想躲躲不开的状态。
还真是被动啊。
姒月望着十步外的花鸟屏,出神。
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
推开别院的门,骊歌抬脚跨进庭院。
院中很安静。
骊歌看了眼莺萝花架下落了一地的花,抬指扫去,然后看向北房。
北房的灯亮着。
看来房中的人最后也没能逃出这别院。
意料之中。
骊歌嘴角浅浅弯了下,很快又正色。
她推开北房的门。
门后,不见姒月的身影,那就是在内室。
骊歌很快做出判断,脚尖一转,面朝那面花鸟屏。
花鸟屏后,姒月坐在床榻上,只穿了中衣。
“来了。”姒月在注意到余光中多出的一抹影子后,抬眸,看向站在花鸟屏旁的骊歌。
骊歌也正打量着她,目光上下一流转,最后望着姒月的眼道:“看来你做好决定了。”
骊歌意有所指。
姒月也没有否认,轻点了下头,起身,问骊歌:“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骊歌:“……”
骊歌盯着姒月沉默了会儿,“有。”
她走上前,两条胳膊微微抬起,“替我宽衣。”
骊歌要求算不上难。
姒月轻轻嗯了声,低眼,走到骊歌身边。
这是二人距离最近的一次。
骊歌垂眸,看着比自己略矮半个脑袋的姒月,目光一直跟随。
反观姒月,则在靠近骊歌后,便一直半垂着眸子,半点多余的眼神都不分给骊歌。
“你很讨厌我吗?”骊歌突然问。
话说出口时,姒月正在解她外衫上的系带,唇、颈相依,温热的气息扫过姒月的肌肤,姒月整个人不禁一僵。
过于亲密的距离,让她觉得“不适”。
但又好像不是“不适”。
这种感觉很奇怪,姒月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只觉在骊歌问她的那一瞬间,她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同时,那抹骊歌独有的气息缠绕在她的脖颈上,好似活了一般,一直萦绕在她鼻尖,刻意闻时,又会消失不见,像是故意躲起来了。
喜欢?并不能说是这种感情。
悸动,也谈不上。
有关情爱,姒月虽不是很懂,但也清楚,她对骊歌并未产生这一类情愫。
可若说是对对方抵触……姒月也觉得没到这种程度。
只能说,还是人接触的太少,以至于她有些不习惯。
对。就是不习惯。
“算不上讨厌。”姒月得出结论。
骊歌定定看她,在姒月解开第一条系带后,又问:“那你会喜欢我吗?”
姒月转到骊歌背后,正给骊歌脱外衫。
闻言,她抬眸望骊歌往身后微微侧过来的脸,语气没有半点起伏道:“你我若身份互换,你会喜欢我吗?”
骊歌很果断:“不会。”
姒月亦是果断道:“这也是我的答案。”
骊歌若有所思:“看来你我谈不了情。”
姒月:“你应当也没想过与我谈情。”
骊歌:“的确。”
说罢,骊歌反手握住姒月朝她脖颈锁来的手,力量相撞。
二人脚下,姒月的影子如一张巨网铺开,将骊歌的影子整个笼罩在内。
“放了我。”姒月面无表情的脸倒映在梳妆台上的铜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