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份,南州市这个三线小城,完全步入了冬季。
市中心有个步行街,白天没什么人去那里,一到晚上有人聚做一团,不是喝啤酒就是打牌,再不济就是情侣压马路。
原本是老板娘儿子负责外送,但今天顾客很多,店里坐满了人,两个人都在后厨做面,这才勉强供应得上。
平常只负责面馆卫生的余柚音,骑上店里的电瓶车,暂时充当起外送员这个角色。
目的地距离店差不多有一千米,是城北一处老旧的居民楼,那里要开发做成商业街,很多人都搬走了,所以现在住在那里的居民并不多。
余柚音方向感很好,在七拐八拐的巷子也能找到准确的位置。
一路骑着车过来,途中的风吹的她发丝有些乱。
余柚音随意用手把头发弄到耳后,抬手轻轻敲了敲泛着红锈的铁门。
“您好,您在我们店订的面送到了。”
“呦,来的还挺快的。”
屋内暖光色的光,连带着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屋里探出一个很瘦的男人,嘴里叼着根半截香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脸。
瘦男人瞄了一眼余柚音,接着,他侧身让开位置让对方进来。
“把面放在桌子上就好,钱也在桌子上。”男人说。
屋里面的烟味儿很重,几个男人围在沙发上喝酒,烟头扔的满地都是。
他们聊得很高兴,话题东扯西扯,但主要还是手上这把牌。
说话声音很大,盖过了老旧电视机的相声集,相声演员此时正唱着小调,台下人哗啦啦的鼓掌。
余柚音看了一眼,然后将视线收回,她按瘦男人说的,把大兜小兜放在桌子上。
接着,她拿起桌上的钱,转身准备离开。
刚才开门的男人从里屋拿了几瓶啤酒,把啤酒放在桌子上,见余柚音要走,朝着她喊了一句。
“小姑娘,记得把门关上。”
余柚音步子一顿,背对着应了声好,在关门之后,她听到窗户里传来谈论声。
“是一个小姑娘啊。”
“对,长得还挺好看的,开门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还出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可惜了没见着。”男人语气里带着些遗憾。
……
这些只有六七层的居民楼年头有五十多年,原本白色的外墙掉了一块又一块,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
周围的灯稀稀拉拉的,显然没多少人烟,白天可能会有几个人,但现在是傍晚,周围出奇的安静。
抬脚跨出门外,新鲜空气涌上来,余柚音扶着墙壁,慢慢蹲坐在台阶上,咳得眼泛泪光。
烟味儿和潮湿的霉味是她一直以来的噩梦,那种感觉会把她逼到窒息。
可笑的是,她原本就长在那里。
自从那个男人抛下她们走后,余柚音就没再闻着劣质烟的气味入睡过,但留下的后遗症和他存在过的痕迹,还是能把余柚音逼到窒息。
等到好受了一点,余柚音揉了揉酸涩的眼角,然后撑着腿站起来。
该回去了。
路上的灯红酒绿,余柚音撇了一眼就没有了任何兴趣,她实在是太熟悉这里了,熟悉到她不止一次想过,逃离这里……
但她不能。
她麻木到懒得去想。
余柚音垂下眼眸,表情平淡。
已经过去了30分钟,要尽快回店里帮忙才是。
余柚音开始慢慢加速,街景转瞬即逝,像是虚幻,变得有些不真实。
一条白色的串串儿狗和鼓鼓囊囊的被子,猝不及防的闯进了余柚音的视野。
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余柚音挪开视线,注意着前面的红绿灯。
“汪汪汪——”
狗狗也发现了余柚音,它穿过车流奔跑过来。
小狗浑身脏兮兮,看不出原本毛色,但精神劲头很好,没什么病的样子,睁着一对圆溜溜的黑眼。
面前的红灯已经转换成了绿灯,见小狗没有让开的意图,余柚音把脚撑在地上,就这么低头看着它。
一人一狗就这样对视着,谁都没有动。
串串儿狗一动不动的蹲着,它的意思很清楚,它很饿,它的主人也是。
“唉。”余柚音看着串串儿狗叹了一口气,把车停在一边,跟着它来到流浪汉身前。
谢谢好心人的标语写在红烧牛肉面的纸箱上,旁边用来乞讨的搪瓷碗缺了个口子。
流浪汉蜷缩在一床烂的不能再烂的被子里,头发一节长一节短,像是自己用刀割的,从眉眼可以认出是一个女人,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
在她的右边,那团成一圈的衣服,看起来就是狗狗的窝。
这一切仿佛脆弱得抗不住一阵风。
余柚音有心无力,她摸遍了身上的口袋,也只找到一根火腿肠和面包。
这是她用来当作晚饭的。
余柚音把面包放在搪瓷碗里面,然后把火腿肠打开,掰了一截放到狗狗身前。
“狗狗你住这里吗?你肯定很饿对吧,这个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