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年盘账的时候,春芽的账本越来越多了,春苗有一个,上面收入是两个金元;林子有一个,上面的收入是五十五个银元;木头也有一个账本,上面有几十个铜子;柱子也有,原本是记着宋老四给他的车钱,柱子另外还有三个他经手的账本,宋盐菜一个、林记一个、县城西三家巷子集市一个。林记账本记着藕尖,三家巷集市记着凉粉,宋盐菜最多,林记和三家巷加在一起也有几十个银元,但是,去年春芽没有看到账本,春芽没问,柱子也没说。今年设新账本的时候,柱子又拿了三个账本去,年底依然是只有宋盐菜的账本,今年春芽手里有底账。
春芽收起一摞账本又搬出一摞账本来,宋大伯娘有一个账本,大春媳妇也有一个账本,二春家里有两个账本,三春家里也有两个账本,四春一个人有两套账。春芽一个人打了半天算盘,只算得头昏眼花才把今年的账盘好。林子精得很,明年教她算账,春芽揉着眉心想,算账这件事比春耕秋收还累人,春芽搁下笔,看着院子出神,宋四婶最喜欢盘账,春芽一点也不知道乐趣在哪里。
今年除夕,春芽全家去宋大伯家吃年夜饭,青山媳妇掌勺。城里人做菜精细,春芽怎么看都觉得盘子里的菜少了些,不过好在盘子多,满满当当摆了一炕。宋大伯娘得了重孙,心里高兴,抱着小孙子给春芽看:“你看这小家伙,好吃好睡的,这么多人也吵他不醒。”
女人都盘坐在炕上,春芽提过来两坛子米酒都快要喝完了。春蕊拿着筷子挑拣着自己爱吃的菜,四春媳妇给大家讲四春走街串巷听来的笑话。林子瞪着眼睛听了一会突然说道:“我也有一个故事。”
大家都转过头去看她,宋大伯娘好奇地问道:“你有什么故事?”
林子放下了筷子看了一眼大家说道:“前些日子大姐腌咸鱼。那咸鱼腌得特别咸。”林子这么一说众人都奇怪地看向春芽,春芽什么时候腌过咸鱼,还腌得特别咸,春芽也被她说得莫名其妙。
“那一日大姐没空做菜,我们煮了粥来吃。”林子摊了摊手说道:“你们知道的,大姐没空,我们就没菜吃。”
宋大伯娘已经忍不住笑了说道:“林子你少作怪,你家里那么多东西,春芽何曾少了你们菜吃。”
青山媳妇去春芽家里少,她听得正在兴头上,忍不住说道:“阿奶,你别打岔,听小姑姑说。”
林子左右瞄了一眼,男人们在东屋炕上吃喝得正开心,笑闹声都传到这边屋子里来。林子往桌子上趴一点,稍微压低了声音说:“二哥清粥喝不下,拿了大姐前些日子腌咸鱼下来说‘春芽没空做菜,我们就着咸鱼下饭’。”
二春媳妇忍不住拍了她旁边三春媳妇一下:“你听好了,她肯定又编排二春和三春呢。”
林子转了转眼睛珠子当没听到二春媳妇的话继续说道:“三哥看了一眼咸鱼说‘这咸鱼没经过春芽同意咱们能给吃了吗?’”
三春媳妇已经捂住了嘴巴笑倒在二春媳妇怀里,林子也不看她继续说道:“二哥说‘你笨,咱们看着咸鱼送粥,这鱼腌得这样咸,看一眼就能喝两口粥下去’。”
宋四婶也听住了,她疑惑地看了一眼春芽,刚想说什么,只听得林子继续说道:“这时青土在旁边说:‘阿爹,你看三叔,一直看,一直看,他已经看了三眼四眼五眼了,还不喝粥。’这时候二哥在一旁说:‘咱们别管他,你只管看一眼喝两口粥,三叔看了这么多眼还不喝粥,他那是给盐齁死了,你可不要学。’”
“啊哈哈哈,”春蕊忍不住指着林子说道,“三哥看咸鱼给盐齁死了,林子你这是——哈哈哈哈。林子你这么编排二哥三哥,哈哈哈哈。”
大家听完了林子的话都笑作一团,四春媳妇笑得筷子都拿不住,她抖着手说:“你这是连你大姐一起编排了,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林子坐直了身体说道:“这是我看来的。就跟四哥在村子里看来的故事是一样的。”原来刚刚四春媳妇说了一对憨父子的故事。
话说在靠山镇过去一个什么村子里,有一对父子特别憨,一日父亲教儿子来四春那里买块凉粉,儿子买好了凉粉跟路边不知道哪家的牛撞了一下,憨儿子就站在牛面前,非要牛给他道歉,牛哪里会说话,只低了它那长角的牛头吃草。憨儿子一看牛不理他更来劲了,站在牛面前哪里也不去。憨老爹在家见儿子久不回来找了出来,听到憨儿子说了原委道:“你先回去让你娘烧晌午饭,我来和这只牛讲道理,非要讲到它道歉不可。”憨儿子提了凉粉回去了,憨老爹瞪着铜铃样的眼睛盯着牛,嘴巴里说道:“今儿我非要好好跟你讲讲道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