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妹笼络了好几位忠心心的老人,这是孙长留一早便知道的。因此他在定下婚期时,便将几个有嫌疑的全部遣出了城外,又咬着牙写了给婴宁家的请帖,想着将她关在这院子里,好歹不至于里应外合。
可他没有想到,自己安插在对方阵营的心腹老黄竟在这个关头掉转矛头,反手便扎得自己滋滋冒血。
“黄老,您先起来。”孙长留心中瞬间划过了无数想法,却还是第一时间摆出副关切的假象,扶着老叟的双肩想将他拽起来,“近日我家忙着办喜事,对您多有忽视,实在是对不住。”
谁知老黄两膝像是嵌在了砖缝里,整个人结结实实地长在了他脚边,张嘴就是接茬:“是啊二少爷,您不是许诺要将三小姐许配给我表弟的吗?您近几个月都没有登门,我怎么也想不到,您竟在这里给三小姐操办起喜事来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齐齐后退两步,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吴之明更是脚下一软,直接昏死在了身后小厮的怀里。
别说他们,就是孙长留自己都两眼发黑,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我何时将妹妹许给你家了?!”孙长留精心维护了小半辈子的端方儒雅碎了一地,出口时声音都劈了叉,“黄老怕不是失心疯了,来人,快来人,将黄老扶进去,请个大夫,再叫几个神婆来看。”
“我没失心疯!”老黄被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拽着腿,胳膊却死死抱住孙长留的大腿不放,指甲都快要抠进他肉里去,“大家都来看哪,孙家当家的言而无信!嘴上说的好听,拿亲妹妹骗我卖力,到头来却招了这么个小白脸当上门女……”
“婿”字还未出口,吴之明已经奇迹般地转醒,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扇他嘴巴,又被小厮七手八脚地摁下。孙长留到底是个富贵出身的体面人,吃了这劈头盖脸的一顿损招,抖着手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她们疯了!孙长留简直难以置信。言语如覆水难收,近日闹了这么一出,孙小姐的名声就算是败得一干二净。若是吴氏因此事翻脸,她这辈子便只能嫁个老乞丐草草一生了。
——“恰好,我最不在意的就是这个。”
孙小姐手中的刀尖已不再颤抖,声音也一点点恢复了平静。她视线好似带着火,扫过一干警惕的侍女:“经此一事,恐怕你们也得跟着遭人非议。对不住。”
此时那个出去打探的侍女终于返回,也来不及叩门,急匆匆地便冲进来:“遭了,门外有个闹事的老头,他说小姐你——”
侍女看见抵在母亲颈边的匕首,整个人像被点了穴似地愣在原地。
孙小姐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人到齐了。”她带着老妈妈站起身,仰首示意面前的人群让开一条道路,“借过,多谢。”
待自己的人都退了出去,孙小姐这才转过身,警惕地缓缓踏过门槛。下一刻,她将怀里的老妈妈向房中一推,身侧两个眼疾手快的立刻上前拴上房门,用红绸捆了好几道。
“小姐,护院都不知上哪里去了,咱们要走就要趁现在……啊!”孙小姐那个最心腹的侍女紧绷极了,左顾右盼,语速极快,忽然被身旁假山后头跌下来的什么东西砸了个正着。
一群大大小小的姑娘尖叫着四散而逃,这才看清那是一叠陷入昏睡的汉子,再一看,可不就是家里专门拨来盯梢的护院吗!
“——对不住,对不住。”婴宁拍了拍手,从假山后施施然地走出来,“摞得有点歪,我刚一直顶着才没倒。”
“当啷”一声响,孙小姐手中的匕首终于落了地。她两腿一软,两手撑住膝盖才没倒下去,方才呼啦啦散开的侍女又呼啦啦地凑上来搀扶。
孙小姐好不容易平息片刻的心悸再次反了上来,顺了好一会儿的气才道:“……你这提溜的什么玩意儿。”
婴宁扬起手里扇了老半天的团扇:“送你的。我哥哥说这绣的是一个弟弟劈死了亲哥,继承他的皇位。祝你马到成功。”
孙小姐接过来,只瞟了一眼便移开视线:“丑出花儿了。”
“……”
……
话虽如此,孙小姐却不能真劈死亲哥。
毕竟她为人的准则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大枣,行商之人讲究公平等价,两位兄长既留她一命,她自然也不会做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