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些,柳琛云自己都没察觉,脸上已舒展开笑意。
雁栾似是看出什么,他道:“想来这位弟弟对柳大人来说很是特殊,我这里刚好有一间特殊的工艺展区,柳大人不如随我去看看。”
柳琛云应下,雁栾便领着他上了四层,走过一条狭窄长廊,一间在各种银饰的折射下遍布斑驳光影的展厅倏然呈现,刹那间,柳琛云的眼前浮现出了与樊熠初见那日,那林间斑驳光影投在樊熠身上,他神秘莫测又灿如朝阳的模样。
“柳大人?”
柳琛云回过神,目光在一众静静陈列期间的银制工艺展品中扫过,最后停在了一把置于托架上的银刀上。
那是一把刀身微弯的短刀,刀背那端是神秘复杂的浮雕图腾,刀柄似是盘踞着银纹图腾的兽骨,托架下的刀鞘上浮雕图案像是一幅充满故事性的古老画卷,刀鞘上端还镶嵌了赤红的雪巴珠和天蓝的蓝松石。
不知为何,看见这把银短刀,柳琛云回想起了樊熠花山节那日的盛装。
他再找不出比这短刀更合适的礼物了。
“雁掌柜,我想定做一把这样的短刀。”柳琛云道。
“我就猜到柳大人会对这间展区的东西感兴趣,”雁栾道:“这里的银制工艺还是当初我和小槿去瓦寨中磨了那位老手艺好久才学到的,这刀鞘上的银浮雕就是根据小槿画的我们一同去探瓦寨的画雕的。柳大人既是要定制,不如也自己画一幅,我们替你雕上。”
柳琛云:“好。”
银短刀的工艺复杂,工期自然也是不短,柳琛云收到雁栾送来的短刀时,已经又过去两月了,离樊熠回来的日子也愈加近了。
此时正是沙籽坝的农忙时节,各处便民署都派了人去田间帮百姓们收割稻谷,柳大人也换下了常穿的白衣,穿上了更耐脏的靛青色布衣,往来于田间地头。
百姓们不让这位体弱的县令大人下地,柳琛云就在晒谷的空地上帮着妇女们拿着竹筢子翻晒稻谷。
“柳大人,快别翻了,快来喝点醪糟开水,我家自己酿的醪糟!”
妇女们围坐在一起,柳琛云也放下筢子过来。
“上哪里去找柳大人这样的好官哦,我们要播种的时候来给我们送稻种,现在又来帮我们晒谷子。”
“是啊,往年的稻米还要被来的那些个大掌柜压价,今年柳大人带着官府的人来收粮,价格还给得高,那些掌柜再压价就没人卖给他们咯。”
“有柳大人可真是咱们沙籽坝老百姓的福气啊!”
柳琛云接过妇人递过来的碗,喝了几口,醪糟酸甜中带着米酒清新很是解渴,恰好听见妇人们的对话便解释道:“送稻种的事要谢还得谢晋公主殿下,是她顶着压力为泗江五郡争取到了稻种补贴,这次派人来收粮的也是多亏了晋公主,我倒是没做什么,哪里算得上是谁的福气呢。”
听柳琛云这么说,一位妇人逗趣道:“我看呐哪家的好姑娘能嫁给柳大人才是真的有福气哟!”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就是就是!”
“柳大人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不娶妻呢?”
“大人可有看上的好姑娘,我去帮你说媒,没有也没关系,我去给你物色,保准你满意。”
柳琛云被这突然转换的话题逗笑了,他摇了摇头自嘲道:“好姑娘自当配好郎君,我这个病秧子就不耽误人家了。”
“咦?柳大人这么说是心有所属了吗?是哪家姑娘?”
柳琛云没有作答,他垂下目光,他确实心有所属,那位不是姑娘,那位叫樊熠。
“病可以治嘛,再说我觉得人家姑娘若是也喜欢你,你因为这个把她推开她才要难过了。”
“想来柳大人有自己的打算,我活了大半辈子到头来发现呐,真心是最难得的,还是希望大人不要错过良缘叫自己后悔呀。”
妇人们见柳大人不语,以为是这话题触到了他的伤心处,便识趣地纷纷闭了嘴,收拾收拾重新干活去了。
柳琛云坐在原地想了一会。
后悔?他其实不在乎自己后不后悔,只要不让樊熠后悔就好。
农忙过后,天气就逐渐冷起来了,柳琛云的咳嗽也随着天气渐冷愈加严重,身上总是疼,晚上睡觉也很难睡安稳。
黔月亲自下山来找了柳琛云,给他重新配了药,咳嗽这才有所好转。
只是柳琛云身上的疼痛似乎找不到源头,思来想去也许是因为从前受过冻,现在的身体无法承受寒冷,柳琛云只能将自己裹得厚一点。
白天还算过得去,到了夜晚,山间湿冷的寒气直往他骨头里钻,他被子盖得再厚都抵御不了,时常夜半醒了就忍着疼痛熬到天亮。
这天,四更刚过,柳琛云一醒就再也睡不着了,今天他不想躺着眼巴巴地等天亮,于是柳琛云多披了件衣服,起身,走到了空荡荡的庭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