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县衙当晚,柳琛云翻看了罗衣镇三年前的卷宗,的确如那时樊熠所说,最后一份卷宗上记录的是查封赌场,经营者周肃之携家眷畏罪潜逃,半月后于一山崖下发现坠毁马车及被野兽啃食的残缺尸首两具,经辨认是周素之与其妻子周氏。
尸首两具?柳琛云疑惑想到:周素之携家眷逃走怎会落下自己儿子,为何崖下只有两具尸体?如果不是被野兽叼走的话,那那孩子很可能还活着。
李垚的口供中,周肃之似乎为人不错,他未提及赌场,也不知道周肃之已死,可见那案子极大可能是为了灭口而捏造的。
赵配多年来几乎不在县衙,要在县衙伪造一份卷宗并不是什么难事,三年前正是元溯开始管理泗江五郡之时,禁三害如火如荼之际查封的赌场花楼多不胜数,这一份查封赌场的卷宗自然不会引起什么注意,此举可以顺利将周府宅院划归衙门,再由衙门进行拍卖,刘雄想必就是这样在法律层面合法得到周府的。
再有就是元谋为何如此重视罗衣镇?
“南水道。”柳琛云小声自言自语,“樊熠说南水道是途经南水下游几个国家的唯一合法商道,元齐的这段路由桑吉尔商会管理,桑吉尔商会由于信仰不会接受任何违法货运,元谋到底是要运什么?运去何处?”
“嗡嗡嗡——”一阵蚊子的尖细嗡鸣声从半开的窗户溜了进来,在柳琛云耳边和头顶变换着位置,将他的思绪打断了。
那只腹部黑白交织的蚊子停在了柳琛云的左手手背上正准备大饱口福,柳琛云看着自己苍白的手,青色的血管在烛光下格外明显,喃喃了句:“你还挺会找位置。”
随后刺痛传来,柳琛云才抬手将那蚊子甩开了,蚊子见没得逞,又在柳琛云周围盘旋了几圈,最后识趣地从窗缝飞走了。
四周归于沉寂后,柳琛云愣了片刻,刚想到哪里了来着?想到了...樊熠。
这下思绪彻底收不回来了,一闭眼看到的全是樊熠的模样,他就大剌剌地坐在脑海正中,将其他混乱的纠缠的思绪全都推到了一旁。
古越寨中黔月的那番话无端的冒了出来。
“有些事他自己也许还没有反应过来,但你知道他是如何待你的,你该有所察觉吧?”
这话柳琛云在古越寨听了并未细想,此刻却在脑海中萦绕不去了。
柳大人才思敏捷,这话是何意他大概猜到了,只是心里总还有另一个声音在对他说着:“你在痴心妄想些什么?”
他浅浅叹了一声,“我怎敢奢望...”
是啊,怎敢奢望呢?樊熠大好年华,往后岁月漫长,而自己一副病体,又还能看到几个春天呢?
暑热渐长,院中一方小塘上星星点点的萤火光闪烁着。书房的灯灭了,几只小萤火虫循着木门的“吱呀”轻响飞了过去,将忙到深夜的柳大人护送回了房间。
四日后。
柳琛云收到了几封暗探信报。
第一封:
已寻到周昊,他被李植所救躲于私塾,李植领他去县衙报案途中被周府的人追杀,李植将他藏入空坟中躲过一劫,三日后他被途径此处的商人藏于马车中带到了七霞县,现已答应前去西将郡衙作证。
第二封:
尚未发现朱怀青踪迹,追查途中遇到了元谋的人,情况不妙。
第三封:
我已经潜伏进暹水南部山区,只是进山排查时差点被怀疑,被西南王的派来的卧底搭救,是个长胡子大叔,可厉害了,还会说暹水话,我让他教教我,现在我俩成好哥们了。原来西南王也有自己的暗探的啊,他说他们好久没有过什么行动了,这次刚有任务就来了个大活。对了,差点忘了正事,南部山中毒草规模巨大,许多苦力黑工是元齐人,被虐待得简直快没人样了。我还打探到一件事,这整片南区毒草生意的背后势力据说是暹水王室。
这第三封信的风格与前两封很不一样,这位暗探叫陶鹄,就是在地下赌场遇到的那位,听莫羽说他擅长潜伏就把这任务给了他,柳琛云没想到原来这个“陶壶”还是个话痨。
“西南王的行动好快,我们前几日才把掌握的线索交上去,他这就派了卧底去了。”程安满脸叹服地说着。
“此事事关重大,他两边都不能完全信任,自然会亲自调查一番。”柳琛云解释。
“我觉得殿下她除了带兵在罗衣镇外杀了燕王的亲卫这事有点冲动了,其他并无罪过呀,被软禁真是冤枉,她会这么做一定是想起了那件不好的事。”
“何事?”
程安叹了声,简短地解释了:“就是那日赵大人说的去找过他的那些暗探,殿下那时没能从燕王手里救下他们,这事在她心里一直都没过得去。”
“放心,”柳琛云宽慰道:“这次惊动了西南王并非是坏事,有他在燕王现下能动的手脚也有限,怕是要黔驴技穷了。”
明日就要启程西江郡,这几日还有一个一直没解决的“难题”。
安平堂中,何大夫正在给一人针灸。
柳琛云让程安准备了骰子和骰盅,进来就看见那人的头上扎满了针。
“柳大人,您来啦,”何大夫手上扎针的动作没停,“我这几日什么针法都给他试了,都不管用。”
柳琛云走近,那人的眼神跟偷油的老鼠似的往柳琛云身上瞟。
“你可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柳琛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