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小公子哥,看起来比他大不了两岁,玉雪可爱,身边一直跟着好几个护卫,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最重要的是,小公子哥很有善心,他手上没带钱,便叫护卫给路过的每一个乞子都发了四五枚铜板,虽然不多,但足够他们吃好几餐馒头,若是小心攒攒,还能吃一两回带肉的馅饼。附近的乞子都在背后叫他小善人。
乞丐之间消息流通很快,没到半个下午,全城的乞丐便都来了这条街上,试图缠着小善人多给些铜板银钱。小善人被吓住了,似乎从没见过这么多乞丐,他的护卫也被疯子一样的乞丐挤开,离得不远,但就是没办法靠近自家公子。
他歪歪头,想了想,从人缝里挤进去,把人拉了出来,一溜烟跑到了最近他用来睡觉的隐蔽巷子里。
他看小公子还是呆呆的,便好心问道:“你要回家么,你要回家的话我送你回去。”
小公子呆呆地点了点头,他便又带着人从好几个只有小孩才能走的小道回到刚才的大街,发现小善人跑了的乞丐已经纷纷离开了,只留下差点以为公子被拐卖的护卫热泪盈眶地看着他们走来。
“你可以回家了。”他把小公子推到护卫堆里,转身跑了。
“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小公子终于反应过来。
“他叫小青。”一直坐在角落里看戏的青年乞丐咬着不知从哪里寻来的草梗,说道,“他明天还会来的。”
小公子失落地回到家里。
第二日,还是那条街,和家里人讲过昨日惊险的小公子带了更多的护卫来。可他找了半天,还是没见到想见的人。
“你在找谁?”正当护卫把今日份的铜板撒完,准备换个地方看看的时候,从旁边的巷子里蹿出一个小孩。
衣裤很脏,上面有很多土,脸上也不知从哪里沾的都是泥巴。
“是你!”小公子惊喜万分,完全不顾及自己干净的衣物就冲了上去拉住小孩的手。
小孩看了看小公子的白衣,又看看自己,把手缩了回来。
“呃……”
“富叔!我想带他回家!”被他家公子这样一看,花富又怎能拒绝。
“你叫小青是吗?”小公子看出小孩是不想弄脏他的衣物,也没有勉强,“你要和我走吗?”
小孩点了点头。
小善人不愧是小善人,虽然他并没有准备用昨天的事挟恩图报,但小善人还是把他带回了家。
在进门前,他抬头看了看门匾,写着花府,但小善人又不像应天府的人,那就应该是很有钱很有钱的人了,他没找错目标。
“我叫花满楼。”小善人说,“你叫小青对吗?”
小善人说了全名。他想了想,说道:“我叫廖青阳。”
小善人人真的很好,看他不愿让下人替他脱那身衣裳,便亲自用热水拧了帕子,为他擦净了脸。
他原本也不想让人擦脸,但这府里实在是太干净了,让他有种天上仙境的错觉,一时晃了神。
“你真好看。”小善人笑盈盈的,他便没有再出口拒绝。
小善人对身边的人极好,也不设防,当天夜里他就知道了小善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行七,又叫七童,此次来应天府是因为家里有两位哥哥要参加春闱,家里生意又到了紧要关头,父母接连去照顾生意,他年岁尚小,不好独自留家,便和比他稍大的六哥一同来了这里。
七童。七童。
他想了很久,最后低低地拉住小善人的手,唤道:“七童哥哥。”
花满楼眉眼弯弯,叫他小青。
离春闱结束的时间越近,他便越坐立不安,连带着脚腕上的铃铛也叮当作响。花满楼不知道他为什么兴致不高,但还是耐心地陪着他。
再过几天,他就可以顺利离开应天府了,到时候无论是跟着小善人回苏州府,又或是去其他地方,都好极。
他勉强压下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一如既往地冲小善人微笑。
春闱结束了。
花满楼迫不及待地拉着富叔出门,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片护卫,前去考场接四哥五哥。临走前兴冲冲地跟他说等他回来就可以带他回真正的花家了。
他在花府等了很久很久。
可花满楼没有再回来。
十日后,他被雨春院新来的壮汉们抓住,带回船上。
鸨母站在高高的楼梯上,甩着手里的帕子垂眼看他。
“还想跑么?”
他低下头,没有回话。
此后七年,他没再离开过秦淮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