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壶呜呜叫了,冒着热气的茶水熏热了阿琳娜的眼睛,她被这古怪的气味冲酸了鼻子。粗鲁地当着梅琳娜的面打了个喷嚏,梅琳娜拿起伏特加的酒瓶,往阿琳娜的杯子里到了点烈酒。
现在这个气味就更古怪了,连阿琳娜这种能在任务里吞咬生肉的人都在犹豫要不要下口。她谨慎地端起杯子,鼻头抽动,再次闻了闻这杯液体——她不知道,她是说,中东地区应当没有往茶水里加烈酒的习惯,或许这些茶叶压根不该这么组合——
“你做了个坏选择。”梅琳娜说。
“砰!”阿琳娜把杯子放回茶盘,大概她的力气有点太大,发出的噪音出乎她的意料。梅琳娜冲她挑了挑眉,阿琳娜脱口而出的喊叫就吞进了肚子。
“哦,”她闷闷不乐道,“原谅我,我不是娜塔莎,我没办法让超级英雄信任我,也没有多少人会为我不择手段。”
“所以你选择了替沃勒工作和同斯莱德·威尔逊结婚。”
“嘿,妈,”阿琳娜说,“我知道我看起来像是在达克赛德或者洛基之间选了一个——不管怎样,如果我不这么做,我还有多久才知道你还在红房子里?”
“你真不该这么做,阿琳娜。”
“你也不应该这么激怒我,妈,”阿琳娜平静地说道,可她的心跳隆隆作响,她喝了一口古怪的茶水,改变了坐姿,这个姿势,她随时可以朝对面的女人暴起,“我付出了很多,很多,你大概无法想象的事才走到今天,我本不应该过这样的日子,我承受不起失败——娜塔莎现在也在这儿。”
梅琳娜没有动,她甚至没朝阿琳娜抬头,“我以为你才是里面受过挫折教育的孩子。”
“我不需要你的挫折教育,我整个的人生就是巨大的挫折,”阿琳娜放下茶杯,她的手移到了合适的位置,在谷仓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匕首要比枪好用得多,“你看过我的报告了,对吧?”
保守估计,她杀死红房子第一代的黑寡妇,在不考虑自身受伤的情况下,她只需要五分钟。
“别对我这么残忍,”她喃喃道,“你还让我叫你母亲。”
梅琳娜终于动容了,从同阿琳娜再次相遇后,她的表情头一次出现这么明显的波动。愧疚在她的表情中一闪而过,她推开面前那杯茶,抬起头来。
“我逃跑了四次。”
“我知道。”
“它们全都失败了。”
“运气不好,”阿琳娜急切地说,“但这次不会了。”
梅琳娜轻轻地摇头,“你的计划行不通。”
“至少我还在为此努力!”
“我注意到,”女人说,“你没有解除你脖子后面的炸弹,你告诉其他人了吗?”
阿琳娜的左手捂住她的后脖子,就在她打算握住匕首的时刻,她感到了一阵眩晕,她站起身厉声道:“什么——”
“你见到我养的猪了,傻女孩,”梅琳娜也站起身来,“而我清楚你的钥匙。”
话音未落,阿琳娜就从座位上弹起来,她朝女人攻去,匕首高高扬起,往常会毒蛇一般钉进敌人的脖颈,这次却大失准头。茶里的东西起了作用,她受过这么多种毒素训练,不知道是多大的剂量才能让她有这种反应。
不过血清已经在阿琳娜的血管里燃烧,争分夺秒地分解毒素。梅琳娜已经抓住这短暂的间隙,她在阿琳娜再次扑过来前,后退一步,她打开了身后的录音机。
录音机里是老式的磁带,这么多年了,这件古董本该丢去垃圾场,或者给什么二手店做装饰。而这件老东西此刻的作用比任何武器都大,机器嗡嗡作响,然后里面的男人说话了。
俄语。
六个词语。
“Великий.”(伟大)
第二刀,血清来不及治好阿琳娜的虚弱和头晕,但时间更来不及。她将刀刃带过自己的手心,然后向前奔去,眼前的梅琳娜分裂成了无数个一样的女人,她们都有同样怜悯的眼神。
“Двигатель.”(引擎)
第二刀落空在无数的幻影中,阿琳娜立马做出了决断了,她空闲的左手掏出了藏在腰部的手枪。她要开枪!这一枪的目的并不是击中已经提前服下解药的梅琳娜,而是引起响动。
只要听到枪声,一定有人会赶过来,娜塔莎,斯莱德,杰森,巴恩斯,随便什么人都好。她不再是那个没有退路的女孩了。
“Вера.”(丝带)
她找不到她的枪!从未有过的恐慌从阿琳娜内心涌出,或许她并不是个享受杀人的人,但无可否认,她相当擅长这份工作。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从她第一天握住枪柄开始!利刃和枪就像是她的第三只手,现在她找不到它了。
幻影开始增多,梅琳娜的影子在她面前飘来飘去,再睁眼,她躺在手术台上,有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告诉在窃窃私语。他们说这个女孩要找到适合她的钥匙可太难了,她到底在意什么?阿琳娜在回忆里努力搜寻着,她想起来了!她记起了最后一个单词——
“Собака.”(狗)
她抓住了梅琳娜,同时,一柄匕首也捅在了她的腹部。温暖的,潮湿的东西浸润了那儿的皮肤,阿琳娜开始发冷,她的手抖个不停,可她还是牢牢抓住梅琳娜。
到这个时候,阿琳娜已经瞧不清眼前的东西了,再谈及准头对她来说都是奢望。她只能咬着牙,在疼痛和意志力的作用下,坚定地,缓慢地把匕首塞进了梅琳娜的体内。
“Домой.”(家)
斯莱德!斯莱德·威尔逊突然从她的脑海里给了她冷淡一瞥,他是她的后备计划!他承诺过她的!于是她仰起头,在梅琳娜的桎梏下声嘶力竭地喊起了他的名字。
“斯莱德——”她叫道,“斯莱德!”
风雪声很大,她的喊叫被无边的雪夜吞没,成了最不起眼的一片小雪花。可她腰侧的通讯屏幕亮起,哈哈,科学在进步,谁也没有料到斯莱德·威尔逊成了她的最紧急的联系人。
“咔哒。”录音机被关掉了。一只手拿走了她的通讯,梅琳娜轻声说:“傻孩子。”
——是她!是她让斯莱德不要走进那间屋子!梅琳娜!她早就联系了丧钟!她代表了红房子!
阿琳娜茫然无措地睁着眼,她想说些什么,她也想哭,她想大喊大叫警告屋内的所有人,还想立马站起身,把刀刃剜向丧钟的眼睛。
她是最愚蠢的女人,是最失败的士兵,当她洋洋得意,觉得自己做好了全部防备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如果斯莱德·威尔逊想要一个不会背叛他的妻子,不会逃跑和冲他举刀的伴侣,他为什么不同红房子合作?让阿琳娜重归士兵傀儡,在水晶球里跳舞的芭蕾小人——他只要给她换个主人就好。
她为什么还会信任他呢?
在一次又一次的疼痛和背叛后?为什么她还愿意相信斯莱德·威尔逊的坚硬壳子下有一颗心?
是因为哥谭的雨夜吗?是因为在安全屋里他们密谋杀死蝙蝠那一刻的亲密?因为他看向杰森·陶德的眼神像一个真正的父亲?因为在谜语人死亡的那夜里,他尊重了阿琳娜每一个看似离谱的选择?
来不及了,阿琳娜在内心哭泣,她又一次到了这种地步。她害死自己,搞砸计划——最起码,最起码娜塔莎和叶莲娜不能因为她受到这种惩罚!
最后一个单词。
托尼·斯塔克问过她,为什么不拆除后颈的炸弹?女士,你这种老古董太孤陋寡闻,可能没有听过钢铁侠的名头!我和你打赌,等我拆除完你的炸弹,罗杰斯还没有把你的报告给写完,这样吧,我们吃完下午茶再动手,这样你睡一觉,刚好赶上我们的晚饭。
她说,不了,谢谢,我还有用。
一个炸弹能有什么用?
你知道的,嗯,炸弹。
阿琳娜睁开眼,她瞧了一眼梅琳娜,她想说——
“睡吧。”可一个命令最先从女人嘴里说出。
黑暗是血和泪水的汪洋组成,她朝里面陷入,嘴唇被粘粘,阿琳娜只能在内心尖叫着,她的最后一个单词含在舌尖——
“Мам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