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队长?”
“我以为你讨厌史蒂夫·罗杰斯呢?还是说你其实赞同他的老古板审美?”
她运了运气,这是个处在人生最讨厌时期的青少年,而她是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
“杰森,我认为……你,”她张口,“我听说……”
“我招募了一支民兵。”
“我认为这是个坏主意。”她终于说出口了。
“什么?”对面的男孩明显激动了起来,“你说过会尊重我的每个选择,你是个士兵,你当了这么多年士兵,你教会了我杀人,你把枪放在了我手里!然后你现在告诉我这是个坏主意?”
“杀一个人和一场战争不一样,对你来说。杰森,你并不清楚,战争是很可怕的东西,它能……摧毁你。”阿琳娜第一千次恨自己的笨嘴拙舌,她渴望拥有斯莱德那种口才和玩弄人心的本事,而她或许先天就不具备这种技能,只能将事情越弄越糟糕。
“有人告诉我,只要你开始杀人,这就没什么不同了。你的灵魂已经堕落了。”
“不,不是这样的,”从小开始,一旦阿琳娜开始着急,她就没办法让合适的语句从舌头上吐出来,哪怕她会上许多门语言,这也毫无用处,她在约翰的地下室挥舞着手臂,“这就像是,这就像是——”
她在焦急中抓住了一丝灵感,“你认为蝙蝠侠拥有一位罗宾和拥有许多位罗宾是同一码事吗!”
这句话刚刚蹦出她的嘴,阿琳娜就立马再次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我不是,杰森!”她叫道,“对不起!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可电话那头只剩下了男孩粗重的喘息声,呼吸间似乎都要带出血来,不等阿琳娜说出第二句道歉,就连这声音也消失了。
“杰森?杰森?孩子?”阿琳娜急迫道,她的嘴瘪起来,“嘿!”
另一个人接起了电话,一个她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来。
“太精彩了,阿琳娜,”斯莱德·威尔逊懒洋洋地说,“你总是能超出我对你的预期。”
“闭嘴,斯莱德,”她沮丧道,“都怪你。”
“我没有逼你说出那些话,这都是你精妙绝伦的临场发挥。”
“一定是你鼓动了那孩子。”
“你最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对吗?”丧钟冲着她笑,“我猜测你正在经历家族团聚,还愉快吗?”
“和你无关。”她哼哼道。
“作为你曾经的丈夫,你甚至都没把我介绍给你的家人。”
“那是我在保护你——你真的想和复仇者见面吗!”阿琳娜的焦急轻易就被斯莱德挑起的怒火取代,“斯莱德·威尔逊,实验剥夺了你的人性,并不是剥夺了你的羞耻心!”
“如果我真是你说的那样混蛋——为什么大陆酒店会转接给我来自你的电话?”丧钟问,“你想要什么?阿琳娜?在你完全得到娜塔莎·罗曼洛夫的信任和支持后?”
阿琳娜咬紧牙,她不能对斯莱德·威尔逊承认这点——在她眯着眼,在沙漠里同意成为丧钟的共犯后,在阿卡姆的牢房坍塌,她和斯莱德·威尔逊在灰尘和鲜血中降落,让杰森·陶德以这种姿态猝不及防闯进她的人生以后——红房子就再也关不住她了。
她的人生里除了在苏联的冰雪,芭蕾舞室的女孩,教官们落在身声的惩罚和她不理解的教导外,还多出了许多她并未预料的东西。海风吹过哥谭的街道,新的人生从旧土壤里发了芽。
阿琳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说:“你之前问过我,能不能记起我们头一次见面?”
丧钟愣了一下,他没有理解阿琳娜提起他们初遇的意图。
“我记起来了,并且我会一直记住的,”她慢慢地说,“我的记忆力很好,如果不是九头蛇替我洗脑,过去红房子都是把我当硬盘用。”
“我不会忘记那时候的你,你带我看詹姆斯·邦德,你换制服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我们闯进那幢没有主人的房子,在里面吃椰枣和烤牛肉。燃烧()弹把整片沙漠都照亮,石油在燃烧,你那时候还不太会撒谎,我能瞧出你在害怕,你一点也不想冲着你的队友开枪——尽管你还是这么做了,”阿琳娜轻声说,“你想带我走。”
“……那时的我失败了。”丧钟沉默了一会。
“不,”阿琳娜说,“你成功了,你活到了现在。我在你的记忆中留存,你也在我记忆中——你还能回忆起来吗?斯莱德,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你?”
这次斯莱德沉默的时间格外久。他一定非常不想回忆起过去,在他走向军队之前的人生都已经被他埋葬了,或许在他看来,那样的人生毫无用处。那个被迫离开家,软弱的,孤注一掷的年轻人,战争是他最后的机会。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他将踩着尸骨成为人上人,赌输了他就变成尸骨,幸好命运眷顾了斯莱德·威尔逊,战争改变了他,摧毁了他,又成就了他。
如果没有这一切,他没法成为丧钟。
那他就什么也不是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男人说,他等了等,没有等到他前妻的反驳,于是为了强调,他再次说了一次,“很久了,我不知道你提起这个做什么,这毫无意义。”
阿琳娜没有听到这句辩解。
在莫斯科的郊外,约翰·维克酿酒作坊的地下室,这个把头发揉的乱糟糟的杀手神情突然变得凛然起来。只在一瞬间,她就从焦头烂额的家庭调解员变成了一柄闪着寒光的刀,她的全身肌肉都绷紧了起来,弯下腰,豹子一样地悄声走向入口,斯莱德·威尔逊的那些咕哝从她耳边滑过,她没有在听。
“阿琳娜?”斯莱德沉下声,通讯那端安静起来,只有女人悠长而平静的呼吸声传来。
“嘘,”女人竖起一根手指,她说,“狗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