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坠的瞳孔逐渐恢复清明,鎏金色如退潮般消散,露出了原本的深褐色。刀身的经络发出不甘的嘶鸣,想要再次攀附上男人的臂膀,却被他用左手生生扯下,连同大刀一起掷向三清像的残骸。“妖邪!”他转身怒喝,声音听起来却像是年轻了许多,“那日码头取脑的妖道,果然是你!”
“是我?唔……也行吧。”
“精彩。”吴命轻抚掌轻笑,笑中却有些许嘲弄,“篡改‘门钥’的形状来对抗瘗官,不愧是长生主。可惜你算漏了一点......”
吴命轻的尾音尚在殿内回荡,三清像基座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缝隙。那些暗红经络并未随着刀身的脱落消散,反而如泥牛入海般渗入青砖,正朝着呆滞的阿宝游去。
“痴人比常人更容易接触到太虚,具有成为大尊意志容器的潜力。”陈今浣的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他将吴命轻未说出口的话补充完整,心凉了半截。
话音未落,阿宝肥胖的身躯突然剧烈抽搐。他嘴角淌出红褐色的涎水,圆润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皮下脂肪仿佛被无形之手抽离,露出森森白骨。他头顶的裂缝被阴风掀开,颅内的黑色团块竟跟着一根红线的牵引,飞往了暗处。
“祂们想做成的事,谁都拦不住。芸芸众生称之为——‘命运’。”
喀、喀喀、喀喀喀……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你们两个,发什么呆呢?把那灯芯挑出来便可解困局了对吧?放着小爷我来!”
李不坠摩拳擦掌走向冯佑的尸身,没了武器的他妄图用自己这双肉手去火中取芯,却被暗中观察的玄潭拦住。后者一手持握血杖,一手拿着阿宝颅中的团块,威胁道:“这魂灯可有大用,将它拿来解地脉之毒,根本就是暴殄天物!你们就此放弃,让老夫用来还魂吾主!”
“……吾主?”
“忘了还有这个老臭虫。血杖已经将其操控,而它想要还魂的主人,正是淮胥——呃!”
陈今浣突然闷哼跪地,他的左手不受控地抓向心口,抓挠至指甲翘裂,指骨外露。透过被撕碎的衣襟,众人清晰看见他胸腔内的黑色瘤块表面,正浮现出与淮胥如出一辙的皱纹。
“师……陈兄,你怎么了?!”泠秋蹲下身,用肩膀撑起了跪地的陈今浣。少年的身体一半冰凉一半滚烫,回忆起某些事的泠秋,顿时感觉到一种无能为力的窒息。
他的这具药骸,本就是淮胥用自身血肉培育而成的产物。若创造者要收回这具躯壳,仅凭自身意志是无法抗拒的。
淮胥那老贼!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此时,失去控制的阿宝也逐渐产生异变。
阿宝的骨骼发出爆豆般的脆响,凹陷的面皮下钻出无数暗红经络。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怪异的声调暴露了藏于其中那非人之物拙劣的伪装:“浣哥哥……你为森么…要抛下俺……”
与此同时,大殿穹顶的藻井突然传来窸窣响,刻有经文的碎石如雨披落,整座祖师殿开始倾斜,承重的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然而,地面上的人们却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一样,依旧在和各自眼中的幻觉缠斗。
“戏台即将坍塌,优人们却还沉浸在戏中……长生主,这次,阁下可是欠我一个大人情了。”吴命轻的残音弥散在雾气里,几道白影从陷落的大殿中飞出,惊起几只夜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