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放下手:“我乱走的。”
下颌泛红的地方开始隐隐发热了,他想,这次重逢真是草率,竟然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风不渡在所有宫殿的最里面,外面设有重重结界,”迟熙微笑着,言语却犀利,“除了我允许的人,外人不得入内,”迟熙向今朝倾了倾身,“所以,你是怎么‘乱走’进来的?”
今朝不说话,他伸手去拉迟熙的手。
他不喜欢这样。
好不容易跨越了生死再见面,他不想和他这么生疏。
明明以前他总是抓着自己的。
迟熙没想到这个新收的小弟子能胆大包天到来牵自己的手,竟然也忘记躲开,被抓了个正着。
肌肤相贴的感觉令迟熙眉头皱起,他用力一抽手,竟也没抽出来,他不悦道:“松手。”
今朝又紧握了他一下,然后才松开。
今日的天气比往日要冷上些许,院子里的荷花似乎也比平时更低垂。
迟熙把手收回来,还没再说什么,就看见今朝低下了头。
迟熙耐着性子问:“怎么了?”
“为什么不让我牵,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今朝说。
迟熙觉得自己有点没跟上节奏:“我以前是什么样?”
今朝:“你以前到哪里都抓着我。”
“抓着你?”
“你是不喜欢我化形吗?”
“……什么?”
“还是你有别的剑了?”
“你在说……什么?”
迟熙看着他,他却不说话了。
阳光照在他们身上,衣袂的布料上闪着细碎的光点。
“你……”迟熙想开口,可近乡情更怯,他反而不敢发问。
他期待,却也不敢期待,他想问,又怕问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你是谁?你和醉魂是什么关系?
或者,你就是它吗?
他想,怎么可能是它呢?他亲眼看见了醉魂的粉碎,看见它被风吹散,消失不见。五年了,如果它真的还存在,如果它还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它为什么不来找他?
他又看向今朝。
怎么可能不是它呢?知道春坤派的规矩,熟悉这里的地形,能自由进入自己设的结界。迟熙的目光落在今朝的腰封上,他看得见,里面藏着的是醉魂的剑穗。
——剑穗。
是了,剑穗上有他的灵力,无法造假。
“给我。”迟熙说。
“什么?”今朝不解。
“剑穗。”
迟熙不等他自己拿出来,就将手伸进他衣服里,近乎粗暴地扯开,食指一挑勾出他藏进腰封里的剑穗带子。
今朝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被小主人扒衣服,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风吹过他裸露的肌肤,他不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迟熙握住一截剑穗,越握越紧。
是真的。
是他亲手为醉魂系上的剑穗。
是醉魂。
他又仔细端详着今朝。
原来他的灵剑化了形,是这个样子吗?
他用目光描摹着今朝的眉眼,如果,能再早一点重逢就好了。
“主人,”今朝轻声说,“我想你了。”
迟熙的心颤了颤,他的手虚抓了一下,然后就去握今朝的手,早知道是他,他就不抽手了,白白惹得他难过。
今朝看着被握住的手,说着:“主人,你不要怪我回来的晚,我真的,一直都在努力回来,回到你身边。”
“我知道。”迟熙说。
“我现在也不是很厉害,还不能自由控制形态。”
“没关系。”
“我才刚化形,很多事情我还不会,可能帮不上你,但我会去学,我学习能力很强的。”
“好。”
“我——”
他还要说什么,迟熙却结结实实捂上了他的嘴,猝不及防的,迟熙抱住了他。
他什么也没看清,只是嗅到了熟悉的淡香,然后就落入到一个怀抱里,他听见抱着他的人在他耳边说:“回来了就好。”
今朝用没被握着的手拍拍覆在他唇上的手,想让迟熙松开,却忽然顿住了,迟熙的手在抖,不止是手,他浑身都在颤抖。
今朝瞬间慌了,在他的记忆里,迟熙这双手从来没抖过,他总是有力地握着剑,将一把醉魂剑,使得名动天下,哪怕是最后力竭时他拿剑的手都没抖过——可是现在却抖得一塌糊涂。
今朝笨拙地拍着迟熙的背,可他手笨嘴也笨,一下一下地拍着,唇舌鼓动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剑灵,虽然作为剑陪在迟熙身边的那些年明白了很多事情,他知礼数,也明白很多道理,但他到底没有当过人,他有自己的心理活动,但真让他和人交流,他其实不太会,
迟熙松开盖在他唇上的手,将他牢牢锢进怀里。
迟熙的拥抱并不温柔,他抱得太用力了,用力到今朝有些痛了,可迟熙还是紧紧抱着他,恨不能再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
迟熙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情,或许他一直在等的不只是年少时的一把醉魂佩剑,还是一个会完完全全属于他、也只为他而来的人,他可以和这个人说任何话,做任何事,无论好坏对错、善恶是非。
他想有这样一个人,或许很多人也都想有这样一个人。
幸运的是,他等了五年,终于等到了。
远处的风遇到山脊,转了个弯吹向这里,撩动两人的发丝,柔软的发尾在风中纠缠在一处,又落下来,落入了旧日的时光里。
剑灵不习惯喜形于色,今朝的目光却从惊讶到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