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郎。”柳青声音沙哑,“从今往后,你休想再甩开我。”她埋在他颈间呢喃,“我赖定你了。”
眉心覆上一温软物什,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柳青蓦然愣住,呼吸停滞,眼珠子焊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那抹转瞬即逝的温热,像一场不真实的幻梦。端方守礼、克己自持的贵公子竟也会俯下身段么……
从来都是她主动掠夺,何曾想过真有猎物会自投罗网?
呆愣的模样太过明显,笨拙又滑稽,像条从未被人温柔以待的野犬,第一次尝到甜美的茫然无措。
许久,她才缓缓抬眸,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眼——那里面盛着的柔情,比她见过的任何春光都要明媚。
他眼尾泛红,唇角噙笑,仿佛抛开了所有矜持与顾虑。
心如擂鼓,似千军万马奔腾,手腕不由分说地攀向他的颈。
这个吻来得又急又凶,她特有的莽撞、粗鲁,却也让他软了心肠。
他俯下身,任由对方攻城略池,只在换气的间隙含糊地唤她的名字,“阿青。”这一声百转千回,带着前所未有的纵容与甜蜜。
呼吸交错、交织,一如他们的命运,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纠缠得难舍难分。
双臂如藤蔓般紧紧缠绕,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傅云璞将她重新锁进怀里,“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云璞哽咽,清润的嗓音沙哑得厉害,心里一阵后怕,“你知道吗,我听到有人上门提亲多么彷徨,”向来端方的语调支离破碎,“我多害怕来人不是你……”
“……对不起,害你担惊受怕了,是我没考虑周全。”柳青自如地嘬了他一口,“璞郎受委屈了。”
委屈有了归处,脆弱有了倚靠,积聚胸腔的胆颤决堤一般倾泻下来。
矜贵公子眉睫轻颤,如蝶翼般簌簌。凝聚在眼眶的湿意终于不堪重负,衬得眼尾那颗泪痣愈发鲜艳。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云璞的发带,平淡的语调里带着满足的窃喜,“我就知道璞郎心里有我。”
“我本想给你个惊喜。”柳青餍足如猫,慵懒地赖在他怀里,脑袋耷拉在他脖颈,“谁知道把我的璞郎吓成这样……”
随着埋怨声落下的还有某人越收越紧的手,心腔里,爱意凝结的参天大树破体而出,遒劲枝干从心房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像蛛网一般将怀中人牢牢禁锢。
“在天化作比翼鸟,”略带冰凉的指腹轻轻描摹着云璞的眉眼,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璞郎箍我这么紧,是要与我化作连理枝么。”
柳青凑近,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果然,某人从耳根到脖颈瞬间爆红,“柳青!”
讨厌的家伙又原形毕露,恬不知耻的某人变本加厉,整个人都贴了上去,“羞什么,不是要与我结为连理……”
心腔里失了火,越烧越旺,炙烤的热意令疯长的虬枝缓缓退散。云璞羞恼地别过脸去,却掩不住眼底的紧张与期待。
耳畔传来一道轻笑,“璞郎脸这么红,心里在想什么?嗯?”手指不安分地戳着他心口,故意拖长了语调,“我只说要作结发夫妻而已。”
云璞挂不住脸面,霎时松了手,旖旎氛围被某人破坏一空。
“我错了……”柳青拽着人不肯撒手,“璞郎,别生气,我向你赔罪好不好?”
柳青咕扭一番,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事先说好,你不准嫌弃。”声音闷闷,带着几分强装的硬气。
粗鲁地拉过云璞的手腕,套上一根丑陋的五色丝手环,不等云璞反应,某人已经扯了广袖盖得严严实实,欲盖弥彰。
“不准看!”柳青猛地握住他的手腕,挡住他想要一窥究竟的目光。
云璞面色稍有好转,柳青又得寸进尺,话锋一转,又占据了道德制高点:“璞郎,你好没诚信,我答应你的桩桩件件如今都做到了,你允诺我的东西呢?”
傅云璞闭了闭眼,强自将心神从汹涌的情潮中抽离,沉默地替她理了理衣袍的褶皱,傅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知道,短暂的放纵该结束了。
不远处,傅文和傅安已然静静侯着。
郎君嗓音沙哑,“时间到了。”阳光穿过廊檐,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掩住了眼底的不舍。
她该离开了。
“包裹里放了两套衣服,一套内衫,一件外袍。”大掌捧住她的脸庞,拇指在颧骨处轻轻摩挲。
“好好照顾自己。”男人温声嘱咐她,宛如寻常夫妻。
柳青面色凝滞,心里仿佛落起瓢泼大雨,苦涩,阴冷齐聚而上,把满腔的欢喜砸得七零八落。
“我还没有走,就已经开始想你了。”
傅安的催促声一阵紧过一阵,云璞敛下心底的波涛,声音坚定:“这次换你等我,等我来迎你。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落寞席卷心头,柳青沉默着点头,转身,将傅安递上的包裹紧攥在怀里,孤零零地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那片桃花源地定是有什么古怪,她不过在里面驻足了片刻,神魂就被永远地束缚在了那里,魂牵梦萦。每走一步,都像是从骨血里生生抽离,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骄傲自满以猎人自居的某人栽在自己亲手筑成的陷阱里,如今倒好,猎人反被猎物猎,心被牢牢攥住,再难挣脱。
迈出两步她蓦然回首,傅云璞仍伫立原地。
正午阳光下,他就那样固执地立在那儿,仿佛一座永恒的雕塑。
柳青倏然笑了,她坚定地转过身,阔步迈出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