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岚摇头,“计划虽好,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呀。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咱们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一声长叹,祁岚又道,“您是我的左膀右臂,若没有您,哪有我今天?哪怕他日我问鼎大位,也定有青蕤叔叔常伴左右。”
谷青蕤听罢淡淡一笑,“如此,老奴便静候那日到来。”
“殿下可知前些日御史台参劾吕连蓟私收贿赂之事?”
“略有耳闻。怎么,这其中莫非还有说法?”
“御史台两位侍御史弹劾市舶使元珂玩忽职守,以权谋私,致使广州港死伤二十余人,损毁船货十万余两。然而不知为何,这事儿硬被生生压制下来,最后变成了弹劾吕连蓟贪污受贿私德有亏的事儿。现在不少监察御史都忿忿不平,意欲联奏禀明圣上圣裁。”
祁岚勾唇,冷嗤一声,“祁锦一向清正廉洁,不想如今也俯首裙裾,举贤不避亲了?”
“咱们可要推波助澜?”
“不,让她们闹。小打小闹怎么能扳倒东宫?祁锦素有贤名,清流一派一向为之马首是瞻,赞誉有加,那就让她们好好看看,咱们太女殿下是如何的英明神武、知人善任。”
祁岚捏捏手心,“咱们不仅不能帮,还得替太女将此事摁下去。压制得越久,瞒得越久,届时曝光后果越不可控。”
“母皇容得下蠢人,却容不下不忠之人。到时东窗事发,问罪的除了元凶元珂,便是知而不报的太女。”
“废黜与否暂且不论,祁锦名声自此便有污点。沽名钓誉的太女伪装得淡泊名利,虽说瑕不掩瑜,但毕竟是扎在心里的一根刺,清流一派安能不芥蒂?再则经此一事,太女恐对元家心存怨怼,而元家为了替元珂顶罪,会把谁推出来任她泄愤呢?”
“自然是元欣。”谷青蕤接话,“元欣足智多妖,若东宫与元家有隙,没了她在身边出谋划策,太女恐难成大事。”
祁岚唏嘘:“就算祁锦惜才爱才不忍责备,元家为了给东宫交代也定然会让元欣让步赔罪,或称病不朝,或打发去地方……总归元欣不再会现身东宫了。”
“这元氏也是个蠢货,她也不想想,没了元欣,元家还能撑几天?”祁岚瞥向谷青蕤,“若能将元欣收为己用,本宫何愁大事不举。”
谷青蕤一点就通,“老奴这便安排。”
……
* 安兴坊,窦府。
窦容便衣夜访门下侍中窦怀义府邸。
窦府书斋,窦怀义贴着拜帖细细端详,末了才远远打量窦容,“你就是怀贞之孙,窦氏宣桐?”
“正是。下官窦容拜见宰辅。”
窦怀义冷冷地应了一声,“你现在何处任职?官居几品?”
“下官忝居长安县令,官秩正五品。”窦容恭敬回话。
“已至而立?”
“是,下官今年三十有四。”
窦怀义嘴角一撇,“马马虎虎。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窦容语气谦卑,“宰辅可曾听闻广州之事?市舶司失火,致使伤亡惨重,损毁商货甚巨。”
“那又如何?”窦怀义并不在意,“官吏行为不端自有御史台监督纠察,典正法度。本相虽为宰辅,亦不便擅自插手。”
“下官不敢劳烦宰辅受累,只是如今御史台明哲保身之风盛行,一时上行下效,竟无人敢插手参劾此事。宣桐人微言轻,走投无路这才叨扰姑祖母。”
窦怀义眼皮一抖,“你一个长安县令跑去弹劾市舶使?哼,想升官也不是这么个升法。”
窦容姿态更低,“求姑祖母指教。”
窦怀义咂了咂嘴,窦容见状立即托上茶盏,窦怀义慢慢呷了口茶,“你呀还是太年轻,阅历少,要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想弹劾市舶使,那市舶使是什么人?背后倚着谁?你有什么名目弹劾人家?你要是没个像样的托辞,小心被钉上党争的帽子。所以这首先呐,得名正言顺。”
“另一个呢,在其位谋其政,讲究一个各司其职,你要是坏了规矩,岂不是暗示人家玩忽职守?猫捉老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这不就明里暗里把人给得罪了?”
窦容点头附和,“祖母说得极是,宣桐受教。”
“你只记住一句话,混迹官场,你吃肉她喝汤这是常事,大家都有得吃才能同舟共济,大家都没得吃只能鱼死网破。”
“宣桐明白。”
窦怀义眯着眼,“这弹劾的事儿还得御史台自己出面,你顶多就将此事捅到明面上,之后的事儿就不要管了。”
“……至于御史人选,你只记住一点,你想要正经解决问题,那就找干实事的人,找德高望重令人信服的人;你想要靠弹劾扳倒什么人,那就找个利益相关、身份卑微又好拿捏的人,这样就算东窗事发,也不至于被人攀咬却无力反击。听懂了?”
窦容醍醐灌顶,五体投地,“窦容谢祖母指教。”
“哼,听懂了就滚吧,没事别瞎跑。”窦怀义也不搭理她,自顾自看起报来。
窦容磕了头,悄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