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琴倒是没有骗陶知绪。地府鬼员甚多,近年来因为人们生育意愿降低,投胎名额也是逐年减少。这就导致众鬼对稳定工作——尤其是考上阴差尤为热衷。即便是延长了实习期,加大了报考的难度和限制,报考的鬼数也是一年多过一年。
“不用不用,我跟他开玩笑。”陶知绪连连摆手,地府考公压力大,阳间也差不多。陶知绪目前对自己的职业规划并不清晰,只是模模糊糊觉得有个活儿干着就好。况且兼职也不容易,做白事先生要背经文串词捣鼓乐器,做古焉语翻译要时时复习,确实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兼顾其他。
“也是,你现在也算是吃上地府的半个铁饭碗了。”
陶知绪心说那可不一定,等古焉国人口统计完毕,引导他们进入新的生活,他估计就要被辞退了。他又看了看手机,李简该起床做早课了。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越山站起身:“我送你。”
“不用,你头疼才好,更应该好好休息。马上摆渡车就来了,”陶知绪晃了晃手臂上银色的纹饰:“而且你还给我这个了,我可以自保的。”
越山垂眸,没想出什么好的理由,缓缓坐下。
胡琴心中暗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越山淡淡地瞥过来。
胡琴:不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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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儿,你来了。”
清晨的微光自东边升起,橙红的日光播撒在粼粼水面。碧水河中水鬼已除,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澈美好。
长虚道长两手负在身后,双目微阖感受天地浩然。风吹过他的道袍,衣袂翻飞,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师父。”李简在他身后行了个弟子礼:“弟子......有一事不解。”
长虚道长睁开双眼,凝望天边蔼蔼云层中破出的一轮红日。日出日落,何其相似。他叹了一口气,回身仔细打量他的关门弟子。
当初,李德云带着病痛缠身的李简求他收下李简,在漫漫修行路上给他儿子一条生路。长虚道长第一眼就看出了李简开了阴阳眼,他见猎心喜,加上这小子眼神中透露的坚韧。长虚道长半推半就收下了他。
李简天赋很高,经文一点就通,符咒一遍就能记下,每日功课也是名列前茅。长虚道长不能再满意了。
长虚道长无暇细想李简病痛的缘由。直到他亲眼见到李简病发。怨气、鬼气如同藤蔓一半深深地扎根在尚且年幼的孩子身上,一寸寸入骨嗜血。长虚道长连忙掐诀将其压下,然而这并未起效,下一瞬,怨气死灰复燃般地攀爬到李简脸上。
长虚道长动用了三清赐下的法宝才将其镇压。
长虚道长心疼李简,连忙起卦请求三清缘由。三清祖师在长虚道长多次请求下,终于开口。说他以此身承担数万人的因果,又说自己不便插手,只让李简每日多诵念清心诀。
长虚道长深深地看着眼前长得比他还要高大,正是风华正茂好年纪的青年,想到了三清祖师的后半句话——他一直不忍告诉李简的话。
李简注定短寿。
修道之人不信天命,不信业果,对不公命运顽强抵抗。这么多年,长虚道长上下求索,苦苦追寻李简命运的破局之法。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如今他终于在无常的变数中寻求到一丝生机。
“何事?”
“弟子近日来常常目眩神迷,却不如小时那般痛苦非常。”李简回忆起在碧水河中与水鬼交战前瞥见那一眼,慢慢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弟子或许神魂不全。”
他抛下惊天一语。
长虚道长倏地睁大眼。
圆上了。
魂魄不全的人降生要么痴傻一生,要么早逝。
“从前,弟子只是会梦见无数男女跪拜追随弟子。”李简看向平静的碧水河:“直到前天,弟子下水抓鬼,在水中梦见自己仿佛是地府中鬼。”
“师父,弟子从您这儿学了推演卜卦,前些天阿绪身上阴气深重,徒儿本想替他卜卦。却不想算到了自己身上。碧水河中徒儿梦见阿绪几近死亡,师父知道徒儿对阿绪的心思,徒儿当时匆忙回去验证,阿绪果然受伤了。昨日,我问过师父之后,确认了阿绪确实在走阴。我偷偷送阿绪到了阴阳交界处,看到了一个身影。”
“师父,我确信我是第一次见到那个人,不,他是鬼。他让我觉得很奇怪。仿佛在梦中,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如果他真的是我,那我神魂必然不完整,那我......”
真的能等到陶知绪开窍的那一天吗?他想要的注定如流云易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