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山盯着他,目光在他手腕、脖颈、额头的伤痕上略作停留,心下后悔刚才没把那恶鬼再教训一下。
“押去地府审问了。审问完就投入十八层地狱,是生是死看他的造化。他的恶因可不少。”越山斟酌一下,问:“你,还疼吗?”
“没那么痛了。”陶知绪摇摇头,仍旧有些心有余悸。
越山见他还有些后怕,眼角微微泛红,但硬是一滴泪都没有掉下来。他觉得陶知绪这个人真是矛盾啊。昨天晚上得知父母的消息喜极而泣,今天差点被恶鬼噬咬痛得身体蜷缩也没哭。
陶知绪身上的发财符是他看见阴气的缘由,但之后持续不断的阴间兼职还会让他身上带有阴气。他会成为更多鬼魂的目标。
陶知绪不像以往走阴人那样拥有自保的手段。
他得教他啊。
地府对于这方面人才的保护措施细究起来竟然约等于无,因为大家都默认了能跨越阴阳的人或多或少都是有些降妖除魔的本事在。陶知绪作为一个因为古焉语特招的实在是有些吃亏了。
“这两天你先休息,把伤养好了再来。以后都由我来接送你。”
“啊?这太麻烦了,我自己也能去地府的。”陶知绪看了眼越山不容置喙的脸色,话锋一转:“你那么坚持的话,那就谢谢你了。”
陶知绪回魂后,魂体的伤带到了身体上,痛得他没忍住龇牙咧嘴:“我给你整理了一些古焉语的资料,本来是打算给你烧过去的,既然你来了,就一起带走吧。”
越山上前搀扶他,嗯了一声,一边思考要向酆都大帝提出保障兼职人员人身安全的建议,以及后续对那恶鬼的处理。
恶鬼的靠山是一定要抓的。
但对恶鬼的惩处力度还要再大一些。灰飞烟灭太过轻松了,十八层地狱里改造更适合他。
“为什么我身上会发光啊?”
越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是你工作这几天得到的酬劳之一——功德。我本以为你用不上,没想到替你挡了一些恶鬼的伤害。日后你的功德越多,基本是阴气附体,恶鬼也不敢靠近你。”
陶知绪内心泪流,谁说功德没用的,这太好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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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水大桥。
长虚道长面色凝重,平静的水平无波无澜。
两天前,他们威平山道观接到官方通知,前来碧水大桥抓鬼。他们与和尚合力做了一场又一场的法事,企图超度碧水大桥里作恶的水鬼。
结果水鬼十分机敏,迅速藏入更深处。
在场众人一时之间竟束手无策。最后被长虚道长摇来的李简提出,在场之中,只有他有阴阳眼且最年轻,由他去做诱饵,引诱水鬼出面。不能一直让水鬼如此猖獗,威胁人们的生命安全。
长虚道长实在放心不下,将从三清祖师处求得的符篆全都塞给了李简。
于是,李简主动被这方看似平静的水流卷入河中。
水面之下,李简被无尽的水草般的长发缠绕,他紧紧环抱住自己,犹如初生的、没有安全感的婴儿。
他陷入深深的梦境之中。
他又做了那个梦。
在梦里,无数的男女老少用虔诚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在说永远追随他。
他骑上烈马,驰骋在一望无际的草原。骄阳之下,他弯弓搭箭,身后是骁勇善战将士的跟随。后来,大家的眼睛里都带着痛苦,但是他们依旧在说:“王,我们永远追随你。”
李简头痛欲裂,世界天旋地转,他身边所有人都消失在黑暗当中,无数的漩涡企图将他也一并吞没。
他茫然地行经荒野,跨过长河。无数次在黑夜等待黎明。
他通过别人的视角度过了一个个春秋。
小时候,他常常分不清楚现实与梦的交接。李德云总以为是自己做阴阳先生影响了他,李简不那么认为。
他反而觉得,是自己身上背负了太多,反过来拖累了李德云。他那一双阴阳眼,曾经给李德云给他自己招致了大麻烦。李德云逼不得已才将他送到了威平山。
在威平山的日子,他还是会常常梦到另一个人的生活。他不再是王,而是成为厉鬼,在地府呼风唤雨。
有时他会感到头痛,莫名的、无来由的痛。长虚道长怜惜他,为他起卦求三清祖师。三清祖师说他以此身承担数万人的因果,又说自己不便插手,让李简每日多诵念清心诀。诵念时,李简看见不认识的男女老少的脸飘过。
也许那是他前世的因果。
这一次的梦境的终端,他看见陶知绪伤痕累累地倒在黑暗中,脖颈处是撕裂般的伤口。
水中,李简猝然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