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八年前,我的一个暗卫来告诉我,他发现那位奇人的脖颈之上,出现了一道奇怪的黑痕。那黑痕颇为诡异,似是从身体里面蔓延出来的。我闻言大惊,连忙派人再去调查。结果却发现,那黑痕并非近日才出现,而是早就有了,只是之前一直被衣衫遮掩,未曾被人发现罢了。我这人一向不信鬼神之说,但这件事情让我心生好奇,也让我想起了前朝的一些传说。于是,我寻了个机会,亲自登门拜访了那位奇人。”
苏北歌听到这里,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高仰学宫中这样神秘的术士,除了风自南之外,还能有谁?
齐仲来继续说道:“我与他交谈时,发现他的谈吐和见识都极为不凡,但每当我想要深问时,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绝口不谈自己的来历和过往。我也曾暗中派人监视过他,但奇怪的是,他除了偶尔去城外的山中采集一些草药外,平日里几乎足不出户,也从不与人交往。我本来想要派人继续调查,但就在我准备进一步行动的时候,忽然发生了一件怪事。”
齐仲来陷入回忆中,“那日,我与他正在房中交谈。忽然之间,我发现他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对。整个人也变得有些恍惚,然后神情变得狰狞起来,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衣摆,青筋暴起,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疯疯癫癫,似乎是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同一时间,他院中养着的鹤也变得焦躁不安起来,不停地拍打着翅膀,发出阵阵鸣叫。我吓了一大跳,连忙问他怎么了。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只鹤,眼神中充满了渴望和痛苦。我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扶他到鹤的旁边,那鹤立马用它那长长的脖子蹭了蹭他,他也渐渐缓和了下来,眼神也变得清明了许多。”
“我见他无恙,心中甚慰,但就在这时,那只鹤却忽然振翅飞起,瞬间便没了踪影。他望着空荡荡的鹤笼,也无力去追,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自那之后,他变得更加避世离人,除了我之外,几乎不再见任何人。而那道黑痕,也在他的脖子上继续蔓延着,犹如一条想要噬主的毒蛇。”
“我给他请来了许多大夫,但他们都束手无策。他一天天消瘦下去,头发也开始大片大片地脱落,肌肤也开始溃烂,我看着心中充满了无奈。与此同事,我对他背后的秘密也越来越好奇。我尽我所能地照顾他,谋取他的信任,希望他能告诉我一些什么。但他却始终守口如瓶,从未透露过半点信息。在白鹤飞走后不久,他终于支撑不住,撒手人寰。在他房间中,只留下了一封信,是留给我的。”
*
风自南,原来已经死了。
苏北歌咬住下唇,幽幽问道,“那信中写了什么?”
“信中让我无须再去细查他的底细,说对我没什么好处。而且,他知道我背后之人,并非东风国国君,劝我不要去做一些徒劳无功的事情。他还说,有些东西,已经亡了,就让它亡了吧,别强行去做什么。他最后拜托我一件事,若有一天,那只白鹤飞回,将它带到自己坟墓,告诉它自己已死了,并帮忙照顾它,那鹤虽然通人性,但比起人间险恶,它还是过于单纯。另外……”
齐仲来轻轻摩挲着手中那瓶药,续道,“那先生说,如果白鹤带回了什么东西,那一定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能让人脱胎换骨,甚至能让将死之人盘活。只是它并不知道这药怎么用,对他来说,也已经太晚了。为了感谢我这段时间的照顾,若白鹤真将该药带回,请我收着便是。”
“他下葬当天,那只白鹤真的飞回来了,它盘旋在坟墓上空,久久不肯离去,眼中充满了悲伤。而且,它的脚上,竟然还绑着一个小瓶。等我将药瓶从它脚下取下后,它望了望刚下葬的先生的尸体,便如断翼一般飞了下去,静静躺在墓前,不再飞走。我顿时明白,它是想和先生一同长眠于此,从此再不分离。我心中感慨万千,也就成全了他们的一场情谊。”
苏北歌沉重地呼了一口气,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当时在东风国见到风自南时,她便感觉他的身体并不好,但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如此严重。想来,多数是年轻时练了那黑巫术,反噬至此。
“苏姑娘,你……似乎也知道那位奇人?” 齐仲来见苏北歌神色有异,不由得好奇地问道。
苏北歌点了点头,“风先生与家母有旧识,当年我游历经东风国时,曾去高仰学宫拜访过他,只是当时未知他已病入膏肓。”
“原来如此。”齐仲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那姑娘可知,你母亲与他有何渊源?”
“这是老一辈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苏北歌摇头,显然不想回答更多。
齐仲来倒也没继续追问,只是将那瓶子递给了苏北歌,说道:“如今,我已经把这药的来历与你说清了,你可以接受了吧。只是,这药的神奇之处,我也只是听风先生所说,并未亲眼见过。它是否真的见效,我也无法确认。但既然你的状况已经如此,不妨试一试,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苏北歌接过微凉的药瓶,晃了晃,里面的药似乎只有一颗。她看了齐仲来一眼,“这么珍贵的东西,你自己为何不吃?”
齐仲来苦笑一声,说道:“我这一生,活够了,也活累了。温玉已死,我孑然一身,本就不想活下去。苟活到现在,无非就是找到你,将小笙托付给你,延续季氏正统血脉。”
“我不做复国之事。”苏北歌语气冷淡而坚定,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误会了,我并非此意。”齐仲来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几分苦涩,“那些责任,已经累了小玉整整一生,如今,我只希望小笙能够平安快乐地长大,过一些普通人的生活。而我相信,你是唯一能做这件事的人。”
苏北歌抬头看向齐仲来,只见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笃定与恳求,她不再拒绝,开口道:“你有水吗?这药丸太干,我咽不下。”
齐仲来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连忙拿起一旁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水。
苏北歌接过水杯,将那颗药丸送入口中。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温热的力量瞬间在她体内蔓延开来。她只觉体内涌起一股生机,在四肢百骸中游走,原本有些麻木的身子也渐渐有了知觉。然而,这股力量却越来越强烈,让她几乎无法承受。紧接着,整个人变得头晕目眩,几乎摔倒在地。
“孟一!” 墨与青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焦急地喊道。
苏北歌只感觉喉咙一甜,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然后陷入了昏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