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没有月,夜色很黑。
三个男人站在客栈最高处的屋顶上,看向下方。
下方的城镇有许多灯火,倒是有些热闹。
下方人来人往,却很难注意到高楼屋顶上有三个人。
夜风将他们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像飘舞的旗帜。
“我们很久没有这么一起了。”身着宽大墨绿衣袍的男人感叹道。
“真吾有时光易逝之感了吗?”旁边的白衣男人偏头看向他,嘴角含着笑。
“之屏,你不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吗?”
“还好,”石之屏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只有零星几点星辰,“大概是你太忙了,我觉得过了很久很久呢。”
柳真吾摇头:“说我忙,难道你不忙吗?自认识你开始,你就在忙碌,身体奔波,精神操劳,你才是真正地不曾休息过,之屏。”
石之屏淡笑道:“我一个闲人哪有你说得那么辛苦?”
柳真吾看着他出神:“你总是这样……”
“怎么?”
“明明最是辛苦,却满怀希望。”
石之屏被说得无奈一笑:“难道是我个人的气质问题吗?你们总替我操心。我并不觉得辛苦,反而时常感到庆幸,就像现在,我们能聚在一起,不正是一件幸事吗?”
石之屏的竭力否认,让柳真吾不再执着于诉说这件事,他知道石之屏一直在避免他人为自己操心,便顺着石之屏的话头道:
“是,这是一件幸事。我希望每一年,我们都能在一起小聚。”
石之屏笑起来:“真吾真像个年轻人呢。”
“我们本来就不老。”
石之屏只是笑。
柳真吾也不窘迫,反而和石之屏一起笑了起来。
凌介之淡淡地看着两人,并不插话。
在面对石之屏外的任何人,他的话都少得可怜。
柳真吾早就习惯了凌介之的清冷,凌介之很少笑,只有面对石之屏,才会偶尔勾起嘴角。
所以他并不知道凌介之不笑,还有别的原因。
有一件事,在凌介之眼里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那就是,石之屏并没有回应柳真吾的愿望,而是以笑容掩盖过去。
柳真吾大概是将石之屏的笑容当做默认了,所以能笑出来。
凌介之却知道,石之屏那是不敢回应,不能回应。
一具走向崩溃的身体,怎能回应这样长久的约定呢?
他见证着这样的误会,不去揭穿石之屏善意的隐瞒。
他们下方,万柳山庄的几个年轻人笑闹着从大街上路过。
三人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过了片刻,柳真吾才开口道:
“之屏,你觉得这些年轻人怎么样?”
“很好。”
“这次明月的风头很大,那个名头要让他挣吗?”
“都行。”
“你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树欲静而风不止,既然麻烦少不了,不如做到极致。我们路上给他们喂喂招吧。”
凌介之淡淡地插了一句:“他不宜动武。”
柳真吾一怔,正要说话,却听石之屏道:“只是比划招式没关系的。”
柳真吾嘴唇动了动,石之屏已经先开口对他道:
“真吾,你想得比我周到。明月确实需要练练。此事本该是我先提的,我这个前辈做得不称职。”
“之屏,你不可能想不到……你的身体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柳真吾的眼中有淡淡的哀伤。
石之屏对柳真吾眨了眨眼睛,略带了点狡黠道:
“介之是大夫,大夫不免要夸大病情的,其实这没有影响,不过介之在我身边,我总不好惹大夫生气的。”
“我还站在这里。”凌介之提醒道。
石之屏转头对凌介之歉意地笑。
这样的笑……
凌介之知道石之屏的心意,并不拆穿。
他对柳真吾道:“好了,别一副他命不久矣的样子,这显得我很没本事。别看他病恹恹的,真打起来没几个是他对手,替他瞎操心做什么。”
有凌介之的话,柳真吾的脸色明显好多了,他对凌介之道歉道:
“是我想岔了,有凌兄你在,之屏怎么会有事?”
凌介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仿佛在说:“知道就好。”
只有凌介之心里在自嘲,一身造化医术,治谁不是手到擒来,偏偏是最在意最想救的人,自己却束手无策,只能看对方一天天衰弱下去。
老天,你真的很会戏弄人。
但我不会认输的。
石之屏转移话题道:“小凡和玉书这两年成长很快,真吾你将他们教得很好,他们也该是时候崭露头角了,真吾你练他们吧,明月就交给我。”
柳真吾点头:“也好。”
他并没有大包大揽,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低调的朋友强得可怕。
叶明月有对方的指导,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这件事也解决了,三人一时无言,只是看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