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沿听着至德殿外渐渐变响的动静,脚步声混杂着器物搬运的声音,团团围住这个宫殿,他闻了闻一丝隐隐约约的血气,挑眉道:“没准它已经得手了呢。”
大门在润姬进门后便关上了,等她踩上高阶在妘归的一侧稳稳坐下,忽而大殿的门复而又推开了。
门外出现两个穿着褐色暗花长衫拖地女子。
她们带着烟云似的面纱,两人各执兽皮大鼓的左右两耳,随着不知何时放置在围绕在大殿四周的小皮鼓响起鼓声,两名女子的脚尖踮了又踮,走到门槛处将大鼓放在门槛上。
有一美人身穿深红色的绵纱长衫,带着深红色的面纱,与其他人区别开来,携着轻薄的青铜软剑,挽了一个巧挑的剑花,赤着雪白的脚,蹁跹落在大鼓的皮面上。
重重叠叠的小皮鼓声在四面八方响起来,美人手中动作极快,每个剑式都落在鼓点上。
密密的鼓点在她的动作放缓后,东面的众小鼓合作一声:咚!
美人在这一声里,足尖用力点在大鼓上腾空飞起,在下一声南边的整齐鼓声响起时,美人身子下坠,脚踵用力地敲击鼓面,期间手中持剑,剑光游龙飞花。
接着是西边,接着是北边,接着又是东边……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面纱起伏下,那红衣美人的面纱起伏之间露出精致光洁的下巴上描画着一条浅浅的红线。
众大臣在一声声鼓声中,接连喝彩。
在这庆祝战争结束的庆鼓声中,大臣一个接着一个来到妘律面前,举杯对他佯装恭敬地说着“恭贺将军凯旋”,但是却把最谄媚的目光投向了大王。
有人敬妘律酒结束,又到高台下对旸朝的大王夸张地跪拜道:“大王怀仁民爱国之心,天佑大旸,削平内难,征服东夷,振我朝威,济世之功,垂于永久!”
妘律饮下杯中酒时用袖子掩饰住嘴角的讥笑。
听听!
这话多漂亮!
将士流着血泪换回来的战果,冠冕堂皇地被说为功在君主仁政、归于天佑社稷。
弦歌彻底落,只有擂鼓起。
又有五个舞姬穿着褐色衣裙,与方才抬着皮鼓的两个女子服饰一样,举着镂着兽纹的铁剑,旋转着整齐的步进殿。
过往战士们举着这种铁剑奋勇杀敌,现在由舞姬挥着铁剑跳舞舞供人寻欢。
曾经他们顶着这铁剑冲锋陷阵,现在剑上的兽首就暴露在明晃晃的灯火予人取乐。
死在战场上的人,死就死了。而活下来的,活着回来好像也没得到什么。
妘归有点也醉了,他的目光没有多施舍给那些舞姬,而是满是期待地死死盯着门口,盯着皮鼓上手持青铜软剑的红衣舞姬。
咚!
四面皮鼓都归为一声,响彻云霄。
鼓上美人的动作定格,一动不动。
有风起,众舞姬拖地长衫的裙尾摇曳在长风里,将明晃晃的烛火遮得暧昧昏黄。
突然妘归的动作也静滞了一瞬,殿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风中翩飞的裙纱撩得迷蒙,都没看到妘归推开侍奉在侧的妃子,刷的一声,抽出了腰间挂着的青铜剑。
妘归的下巴上由浅转浓地刻上一条红线,随着他的动作蔓延到额头发际之间,他柔柔地挽出一朵剑花,竟然蛊心之姿、惑人之相。
鹭鱼了然,果然皱皱已经得手了:“那红线就是皱皱用妘归的血画出来的联系吧,它已经附身在妘归身上了。”
陆沿看着满殿纷乱,思忖道:“妙招,让妘归当着百官的面自尽,妘律就能摆脱嫌疑,名正言顺地继位。”
鹭鱼看满场只有妘律在专注地看向妘归的方向。
过往这样的花拳绣腿,妘律肯定是在心底讥笑的。
但是妘律此刻只有兴奋,他忍住自己不受控制抖动的拇指,听着汩汩躁动的血液顶着他的青筋。
——“噗”的一个闷声。
妘归变幻了剑姿,像孩童随意摆弄着玩具似的,把剑戳进自己的胸前。
炫目的火烛在妘律的眼睛里缓缓绽出一朵灼烈的血花。
感谢它燃烧的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