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诊窗口一个男孩攀在他妈妈的怀抱里,屁股稳稳的被妈妈接着,即便在如此安全的环境中,他依旧哭的稀里哗啦,原因是旁边的一位护士姑娘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针,小男孩的胳膊处的衣服被卷上去些,稚嫩的肉皮上有一块涂上了消毒液,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被妈妈紧紧抱着还哭的撕心裂肺了。
护士小姐笑嘻嘻的说,“哎呀,不怕啦,很快的,保证快的让你什么都感觉不到。”
小男孩被反光的银针吓破了胆,听不见去什么话,他的妈妈安抚的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哄道,“陶陶乖,护士姐姐都说了不疼,那就肯定不疼,护士姐姐怎么会骗你呢?打完妈妈带你去吃汉堡,好不好?”
小男孩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停止哭泣看着妈妈,就走神的几秒间,护士见缝插针的拿着针管完成注射任务,男孩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疼,刚要开口大哭,嘴里就被塞进一颗棒棒糖。
水果味道的糖果塞满整个口腔,甜味很快融化在口水中,甜蜜的宠幸着味蕾,再顺着喉咙流进胃部,美好的味道剥夺男孩对疼痛的感知,忘记了哭泣。
他的妈妈趁机赶紧小心翼翼的把针口包起来,遮在衣服里,以防男孩看见了消毒纱布又哭起来,前前后后的所有举动都百分百且极其注重男孩的反应。
站在一边旁观的我在看到男孩因为糖果而忘记哭泣的一刻,心也跟着一阵释怀,唇舌间也开始分泌出麦芽糖的甜味,好像嘴里也被塞进一颗水果味的糖果。
第一次无节制的用糖果纵容娇惯自己还是在工作以后,领了薪水后买了很多价格便宜以前却只能仰望的零嘴,我买了一整罐水果糖,林承喆笑我像个小孩子,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喜欢吃糖,小心蛀牙,我包了一颗放进他的嘴里,问他甜不甜?他说甜,我说,“我也这么觉得。”
可是,这份甜来的好迟。
我忍不住包着吃了好几颗,最后甚至被甜哭了,林承喆抱着我说我是傻瓜,我点头,“是啊,好傻。”
是小时候的哪一年呢?三年级第二学期,我怎么能忘呢,我也试过忘记,试了几次发现反而越记得深刻了。
那学期,班里一位同学染了很凶的流感,不出几周,班里过半的同学全部受染请假,当时班里只剩我和其他四位同学还坚守在第一线,老师上课时也只是布置作业让我们几个完成。
我当时为自己健硕的体格暗自高兴的时候,第二周也就跟着病倒了,那次流感真是要命,第二天一早嗓子就肿的说不了话,淋巴也跟着发了炎,脖子粗了一圈,开了很多药,其中有一种白色圆形的片状药物,和硬币一样大小,比硬币厚些,一次性吞不成,只能掰碎成几小块,破开的药,稍在嘴里停留片刻,苦味就能毒死一只半大的猫。
吃了两次被苦怕了之后我就说什么也不愿意吃那个药了,哪怕是胶囊也会在我嗓子眼里泡到发软,开始稀释出苦味,我越来越怕吃药,到后来直接罢工,任由老妈逼迫我也不干。
那天老妈帮我分出药,看着我吃,我磨磨蹭蹭半天等到水凉透也没表现出要服药的意思。
老妈那天心情不好,一直板着脸没说话,我打量着她的脸色小声的说,“妈,我的病已经好了,这药可以不吃了吗?”
老妈面无表情的沉默着,也没有理我。
我知道最后妥协的一定是我,但我还是再次尝试的说,“那等我吃完,可不可以给我买颗糖吃?”
老妈对我的请求视而不见。
我继续说,“我只要一颗糖,好吗?”
我想老妈对我有的最后一丁点耐心在我近日以来的抗议中透支光了,所以我很快就见识到了耐心透光之后老妈的神态。
老妈一手抓起药,一手攥着我的胳膊,与其说是攥着不如说是掐着,胳膊上传来的疼让我挣扎起来,“妈,给我一颗糖就好,就一颗,我保证好好吃药。”
老妈对我的要求充耳不闻,掐着胳膊的力度变得更大,我手无缚鸡之力,直接被甩了一百八十度,面对着她,她拿起药送到我的嘴边,生硬的说,“张嘴。”
我紧咬嘴唇,慢吞吞的说,“太苦了。”
不知道这三个字里面的哪个字触发了老妈的开关,也可能是她实在没耐心和我继续耗下去了,所以她扬手扇了我一个耳光,挨了巴掌的我立马怔住了,一侧的脸很快变得烫热,火辣辣的呲着疼,但我还没来的急哭出声,老妈就先哭了出来。
“你苦?吃点药你就苦的受不了?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的苦对谁说,我有多苦谁知道?你知道吗?”
“不知道。”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但我不敢让它掉下来,因为老妈比我哭的更惨。
“你看到我身上的伤了吗?”老妈脱下她外面的一件外套,里面只穿了一件背心,胳膊和肩膀处的淤青刺伤了我的眼睛。
眼眶中打转已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我认错般跪倒在地,连连道歉,“对不起,我不要糖了,我吃药,你不要生气,你不要哭。”
老妈伤心欲绝,眼泪无声的顺着脸颊滚落,我没见过一个人可以流那么多的眼泪,我听见她说,“你知道什么是苦,舌头能尝到的算什么苦?”
我知道樊钱江又打她了。
那天,我就着冷水吃干净所有的药,一句苦也不提,因为我的苦在老妈的苦跟前,永远不值一提,不过儿戏。
从那天后,我对糖只字不提,但根植于意识中比习惯更刻骨的是,吃完药吃点甜的会舒服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