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生中的梦魇。
不管我逃得有多远,他都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影响我的生活,睡眠时,工作时,恋爱时,林承喆走后影响的最严重。
林承喆的出现无疑冲淡了很多樊钱江对我精神意识的影响,我想,我在遇见林承喆的时候,精神就已经出现创口了,但因为他的缘故,我强迫自己去热爱灰暗的看不见光,像潮水般能让我溺毙的生活。
我像个正常人一样恋爱,约会,脸上挂着会让林承喆喜欢并且放心的笑容,我一直觉得自己做的挺好的,但林承喆的离开还是证明,我失败了。
樊钱江的秉性只能用下等两个字来形容,作为一个拥有理智与意识的人,他偏偏活得像个最纯粹的野兽一样。
家暴,酗酒,无情,最令人窒息的是他那高高在上无可救药的自我意识形态以及自命不凡的清高。
他永远都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我妈就是被他打跑的,她逃跑的那个夜晚和我昨天的经历很相似,都是堪堪的吊着一口气跑出去的。
我妈跑掉的那天,身上被捅了一剪刀,鲜血染红了她洁白的衬衫,她面色苍白,嘴唇泛着青色,摇摇晃晃的跑到门边,我冒着被樊钱江一剪刀直接捅死的险从后面双手捆住他对我妈说,“跑吧,不要再回来了,跑的远远的。”
我妈跑到哪里去了我一直都不知道,她受了那么重的伤,跑掉之后有没有活下来都是未知。
我怎么能不恨樊钱江。
他骂我全世界最恶毒的言语,什么样的字眼比剑更锋利,他就用怎样的语言攻击我,光骂还不够,偶尔还要在我身上练套军用拳,就怕时间久了不练会手生一样。
血液这种东西真是要命,我恨他之入骨,却摆脱不了流着他血液的诅咒,他的某些致命缺点真是完美的继承到了我身上。
我后来挥到林承喆身上的那些拳头也好,巴掌也好,都是我该死的罪证,也是我洗刷不干净的肮脏脾性,我一边恶心着樊钱江一边对拥有着和他相同的缺点的这一事实无能为力。
屋里烟散的差不多了,我走了进去,他点着烟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眼皮也没有抬一下,我大学毕业后就再没有见过他了,算下来,也有七八年了,现在再次见到他,只觉得他可怜。
恨,谈不上了。
时间会冲淡一切。
如果上帝对我此次的重生赋予了目标,那么,一定是将十八岁的我从樊钱江手里救出来,而不是去救樊钱江。
我不欠他的,他走到今天的每一步都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他要是有种,可以像三十岁的我一样,静城又不是没有十八层的楼。
他可怜,他不敢,他宁可活得像个蝼蚁。
我进屋拿起自己的外套,口袋里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装进去的钱,我拿了钱走了出去,轻掩上门,出去找了个饭馆吃了碗面,临走时又要了碗面打包。
我提着打包好的面再次回到家,放到茶几上。
“面坨了就不好吃了,”我说。
他夹着烟的手抖了一下,半截烧下去的烟灰掉在了地上,烟已经自燃到了尾巴,他也不嫌烫手,一直夹在指间。
他翻动着布满血丝浑浊不堪,老化的眼珠子看了我一眼。
“要死就果断去死,不死就吃了面,活的像个人,”我对他说。
烟屁股掉在了地上。
他老化僵硬了的脖子瞬间活了过来,眼睛凸出,拧过头瞪着我,“你个杂种日出来的东西说什么?”
“我说,”我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要死现在就去,像个男人一样,怕死的话,就活的有种一点。”
果然,他是听不进去什么话的,他所有能意识到的只是权威受到了冲击,我活腻歪了顶撞了他。
他扬起粗糙宽大的手掌就要扇到我的脸上,我可不像以前那个一身是刺的倔强少年一样站着挨打了,我紧紧抓住他的手腕狠狠的看着他。
“你真以为你能打我一辈子吗?有一点我一直不明白,我现在想问你,在你心里,我和我妈算什么,对你来说,是累赘吗?你有心吗?会痛吗?我是你和江吟容的儿子啊,你哪怕,有一点点的可怜过我们吗?”
他怒视着我,眼神由惊悚的尖锐杀意变幻着,那双我以前从来不敢直视的眼睛有了些说不清的东西,不管那是什么,都比之前的软化了很多。
很好,他是有良知的。
“我妈不可能再回来了,你忘了吗?是你亲手把她打跑了的,如果她命大,活了下来又找到个好人家,你应该高兴不是么,你已经烂了,至少,她活得很好。”
那双朽木般腐烂的双眼里闪烁着些透明的液体,原来,从这样一双我从来都不敢直视的眼睛里也能产出这样晶莹纯澈的东西。
“以后不要再打我了,我身上流着你的血,我会疼,很疼,现在疼,以后也会疼,梦里都在疼,不要毁了现在的我,再毁了以后的我,我不想活的像你一样,我还年轻,我想好好活下去,爱我想爱的人,好吗?”
如果有人能在十八岁时拉我一把,或者再早一点,阻止樊钱江,我会不会有不同的人生。
我不会被疯魔般的控制欲以及时不时会袭击全身的不安感折磨,在深刻拥有着林承喆的同时时刻忧患着他终有一天会离开我。
在与他融为一体时却时刻想的是他离开我之后的场景,于是我掐着他的脖子哭泣着求他一定不能离开我。
他哪怕受了多大的委屈也不会提出离开我的事情,可有一天,我下班回家,回到我们共同的出租屋里,他的东西搬的干干净净,他离开了我。
他放弃我了。
全世界我最爱的人放弃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