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他的指引望过去,沈肆看见一片开的正盛的向日葵花田笼罩在落日的余晖中。
“小孩子身高长的很快,有一天我学会了开门,就每天早上妈妈上班时走去看向日葵,等晚上再走回来。”
“花田旁边是一条公路,那时有个老伯伯在路边卖西瓜,每天都会请我吃西瓜。”阮舟垂下眼,有些落寞道:“不过第二年就没有再见过那个伯伯了。”
天色暗的很快,这间废弃已久的房子不适应居住,阮舟找了家离这里不远的酒店。
酒店的环境还算不错,干干净净的。
阮舟刚坐下来,准备歇一口气,手机“叮”的一声忽然响起来。
是陆席。
接通后,对面久久不说话,阮舟只好先开口:“哥,有什么事吗?”
“你今天不在家?”陆席的语气中带着惯来的冷意。
阮舟:“嗯。”
“你为什么今天出去?”
“我有点事。”
电话的另一头沉默了片刻,而后带着怒意的质问声响起来:“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你在家好生生待了半个多月,为什么正好今天有事?”
阮舟莫名奇怪被凶了一顿,有些懵:“今天怎么了?”
“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阮舟深思片刻,恍然:“哦,今天是你的生日。”
陆席语气稍稍缓和了些许:“现在赶快回来。”
阮舟为难地环顾了下酒店的房间,抱歉道:“我现在不在华城,今天回不去,等我回去会一定补上礼物。”
“你以为我稀罕你的礼物?”
阮舟并不强求:“那算了,不补了。”
陆席咬牙:“你……”
“嘟嘟——”阮舟挂了电话。
很快,手机又响起来,打过来的依旧是陆席。
阮舟方接通,对面压低声音的怒吼便传了过来:“你敢挂我电话,你故意避开我的生日,还挂我电话?”
阮舟烦不胜烦,疲惫地轻叹口气:“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就因为我忘记了你的生日?”
陆席好笑地反问:“难道我不应该生气吗?”
“好,那我问你,”阮舟声音平静:“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陆席一怔,没了声音。
阮舟等了片刻,再次挂了电话。
·
华灯初上,陆宅宴厅内灯火通明,苏白瓷看见生日宴的主人一动不动地站在角落,将手上的礼物藏在身后,放轻脚步走了过去,直到走到陆席身边才突然出声:“陆席哥。”
陆席不知有没有被吓到,慢了半拍后没什么情绪地抬眼看他。
“发什么呆呢,”苏白瓷伸出背后的手:“诺,你的礼物。”
陆席瞥了眼,没有伸手接:“谢谢,放在那个专门放礼物的桌子上就好。”
苏白瓷的笑僵在脸上,以前陆席总是会亲手接过去,满怀期待地当着他的面打开。
“我有点事,想独自静静。”陆席道。
苏白瓷点头:“好。”
恰在这时,有人朝苏白瓷招了招手:“白瓷,来这边玩。”
不远处,一群年纪相当人凑在一起玩闹,都是从小认识的人,苏白瓷很快融入了他们。
“诶,对了,怎么不见陆家的那个养子啊。”
因为网上那段视频的缘故,阮舟在他们圈子里声名大噪,平时没人注意的人也被问起来。
“谁知道呢,”有人答道:“不过话说回来,那个阮舟这段时间变化真大。”
立刻有人附和:“是啊是啊,以前说个话结结巴巴的,没想到现在不仅说话不结巴了,还气质大变。”
“确实奇怪,跟换了个人一样。”
“诶,白瓷,你还记得你生日宴那会吗?”顾辰宇转头看苏白瓷。
“怎么了?”
“那天晚上,我把阮舟推泳池里,推泳池里之前他还是唯唯诺诺的模样,谁知他爬上来之后突然就不结巴了,像失忆了一样问是谁推的他,我承认之后他还凑上来打我。”
顾辰宇道:“那天晚上我没在意,后来回想起来真是吓人,阮舟那会跟鬼上身了一样。”
有人不相信:“有这么夸张?”
顾辰宇狠狠点头,还怕被人不信拽了拽身边的一个人:“那天你也在泳池边,你说我说的有没有夸张?”
“当时阮舟确实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白瓷,你要是不信,回头查查自己家泳池那的监控看看,真特吓人。”
苏白瓷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他忽然想起那晚的情景,陆升平得知阮舟掉进泳池,逼迫顾辰宇道歉,还因为迁怒,断了苏氏与陆氏的商业往来。
而当时看似软弱不敢说话的阮舟,细细想来整晚竟没有说一句废话,借陆升平的手为自己出了口恶气。
苏白瓷忽觉一阵凉意袭上心口。
·
翌日清晨,阮舟醒来后去附近的花店买了束鲜花,而后在路边打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驶出城区,半个多小时后停在一处墓园前。
阮舟的父母沉眠于此。
他的父母原本是分开葬的,阮舟被陆家找到后,陆升平便重新将夫妇二人重新合葬在了一起。
阮舟将花放在了墓前,接着是一阵沉默。
他只想着一定得和阿肆来见见父母,可真见到了,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肆从他在墓园前下车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明明对着墓碑,却依旧有些紧张。
“妈妈,”阮舟的声音像是一阵轻柔的风拂过:“我和阿肆在一起过的很开心。”
“我会照顾好舟舟的。”沈肆声音郑重。
从墓园出来,出租车停在路边等他们,阮舟上了车,车子启动,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
阮舟打开了一点车窗缝隙,轻声道:“阿肆,妈妈一定会祝福我们的。”
窗外的风呼啸着钻进来,掩盖住了司机听见他声音的可能。
沈肆回道:“一定会的。”
按常理来说,见父母之后就是订婚和结婚,沈肆回头想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原本好好的参加一场活动,还没来及上台,结果在后台平地摔,额头磕在桌角把自己磕死了,死后被系统找上门要求他来平行世界做任务,结果他就有老婆了!
连脸都没露过他竟然就有老婆了!
沈肆忽然有些好奇:“舟舟,你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阮舟几乎没有思索,立刻道:“应该是你出现的那一刻。”
“啊?”他只记得阮舟第一次意识到他的存在时吓的缩在车子的角落里发抖。
阮舟轻笑道:“我也曾很多次想过这个问题,最后觉得确实是你出现的那一刻。”
“为什么?”
“因为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东西真正属于我,但是你出现了,你在我的身体里,和我的四肢心脏眼睛一样都属于我,没有办法离开我,我喜欢属于我不能离开我的人,”阮舟说着声音忽然紧张起来:“阿肆,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变态?”
“不会。”沈肆道。
他理解阮舟,从小的经历让阮舟极度缺乏安全感,所以阮舟首先需要的不是灵魂契合的伴侣,而是能带给他绝对安全感的人。
但他并不是那个能带给阮舟绝对安全感的人,他骗了阮舟,他不属于阮舟的一部分,而且会离开阮舟。
沈肆不由得恐慌,如果阮舟知道真相还会像现在一样喜欢他吗?
·
回到市里后,阮舟没有着急去火车站,而是来到了家面馆。
很陈旧的面馆,看起来有年头了。
“小时候妈妈上班太忙来不及做饭就会带我来这里吃拉面,”阮舟惊讶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还开着。”
面馆的服务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看见人进来立刻放下手上的活拿起菜单跑过来:“您吃点什么?”
阮舟刚坐下,听见人问话,抬眼望去,紧接着瞳孔微颤,全身变得僵硬,之后控制身体变成了沈肆。
对面的年轻男人递菜单的手僵在了半空,目光死死盯着阮舟。
沈肆抬手抽出来菜单,指着菜单的第一个,不冷不热道:“要这个拉面。”
年轻男人堪堪回神,露出个僵硬的笑,转身走了。
身后,沈肆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
能让阮舟看见他就紧张地失去身体的控制权,和阮舟年纪差不多,并且是在云乡市这个地方,大概是小时候一起和阮舟在福利院里待过,并且欺负过阮舟的人。
好不容易遇上不揍回来可惜了。
正好这段时间在他的监督下阮舟身体锻炼的不错。
沈肆四处张望想找个趁手的东西。
阮舟能感知到沈肆情绪中的暴虐因子逐渐增长,轻叹道:“算了,阿肆,过去很多年了。”
“不行。”沈肆拎了拎旁边的凳子。
下一刻,阮舟稳稳地将凳子放回原位:“一会吃完后去火车站,晚上还能回到家里睡觉,现在打了人,晚上只能在警局里过,估计还得找人来保释,陆伯伯没有空,到时候大概还是陆席来,我不想看见他。”
想到陆席,沈肆霎时觉得阮舟说的有理。
再者,那个年轻小伙确实长的人高马大。
他倒是不怕,可这是阮舟的身体,不小心受伤了疼的是阮舟,还是出了这个门,花点钱找人来揍合适。
顶着服务员异样的目光,阮舟安安静静地吃过面,付过钱离开,全程没有再看他。
走过拐弯处,阮舟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追上来,转身,正是那个面馆的服务员。
阮舟下意识地退到角落里。
年轻男人脚步慢下来:“阮舟,你是阮舟?”
阮舟点点头。
沈肆咬了咬牙,只恨当时在面馆没有先下手为强,现在好了,手边连个趁手的东西都没有。
“阮舟,你别怕,”年轻男人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我没有想伤害你。”
阮舟后背紧贴着墙,警惕问:“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跟你道歉,”男人低下头,悔恨道:“我当时不应该把你锁进垃圾桶里,当时我不懂事,不知道那样会害死人,后来你几天没有回来,我怕挨骂也不敢跟大人说,这些年我一直很愧疚,想请你原谅。”
阮舟咬紧牙,这件事对他来说影响太严重了,如果不是陆席及时找过来他就真的死在垃圾场了,他可以开看不去报复,但是要他原谅他做不到。
“我这些年过的也不好,从福利院出来后认识了一个混混朋友,稀里糊涂跟他入了狱,呆了三四年,前段时间才出来,有了坐牢的经历找不到工作,面馆老板好心才收留了我帮忙。”
“在监狱那段时间我都改好了,真的,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原谅我的。”似乎是怕阮舟觉得自己不够诚意,男人急切道:“这些年我攒了两三万存款,如果你要的话我可以都给你。”
“我不需要。”阮舟冷声道。
“也是,”男人上下打量了阮舟一眼:“看你现在应该过的不错,肯定不需要这点钱。”
阮舟不再说什么,转身往前走了两步。
“阮舟,”男人追了两步:“当时那事也不能全怪我,我也是财迷心窍。”
阮舟停下脚步:“什么意思?”
“当时有人给了一沓现金,教我这么做的。”
阮舟觉得好笑:“我当时有那么重要?有人给你钱教你害死我?”
“真的,”男人重重点头:“是个男的,十七八岁的模样,人长的很好看,说话冷冰冰的,看上去蛮有钱的,我倒现在都记得他身上的衣服,穿着一件黑色的过膝风衣,平整的没有一丝褶皱,也不知道是什么布料,看着干燥粗糙,结果我接钱时不小心碰到他的衣袖口,那触感,细腻的像是油腻子一样,肯定价值不菲。”
十七八岁,有钱。
男人说的太过细致,不禁让阮舟相信真的有这件事。
和阮舟有关系,当年十七八岁的人确实有一个。
男人低头苦思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你的领养手续办理时那男人似乎也出现过,我当时隔着车窗瞟了一眼,好像是一个人,你这些没有被欺负吧。”
阮舟脑子轰一下被炸开。
当年陆席十八岁,因为陆升平没有空闲,代替陆升平来办理他的领养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