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瑜午后去了趟药铺。
虽然除夕在即,但来看诊的病人却不少,甚至比平日里还要多些。
家家过年少不了果脯蜜饯、糕点核仁,小孩儿贪嘴,噎食或是误食了,闹肚子的、过敏的,或是小孩儿受了寒咳嗽不止的;身怀六甲的孕妇紧张腹中胎儿,家人为其来买安胎药的;为防醉酒难受、或是大鱼大肉荤腥涨肚,提早备买醒酒药、消食药的;甚至牙疼的、腰疼的;因着大雪天路滑,摔了跟头擦伤的、骨折的……
药铺里挤满了人,大夫们忙得脚不沾地,又是抓药收钱、又是切脉行针,还要安抚病人情绪,严寒的冬日,竟忙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三夫人!您来啦!”门口的小伙计见到洛瑜,眼睛霎时一亮,忙清开一条道儿请她进去。
徐掌柜刚从东间出来,抬袖抹了把额头的汗,冷不防看到她,顿时也是一喜:“三夫人,您回京啦!”
洛瑜笑道:“是,今儿晌午刚到。这三个月辛苦徐掌柜了。”
徐掌柜连忙摆手说不辛苦不辛苦,“三夫人言重了。”
病人太多,两人没有再客套寒暄,洛瑜去了西间看诊,云萝则负责在旁给她帮忙。
一旦忙起来,便是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更无暇关心是何时辰了。直到替西间里最后一位病人行完了针,洛瑜才轻轻转头活动酸胀的肩颈,透过窗棂往外一看,暮色昏沉,已过哺时。
“娘子,咱们回府吗?”云萝沏了盏热茶给她,一边把针灸袋收拾好。
“嗯。”
洛瑜浅啜了口还冒着热乎气儿的茶,听到坐堂外还有说话声,遂对云萝说道:“你且去看看还有多少病人,若是外头忙不过来便让病人进来看诊。”
“是,奴婢这就去。”
不一会儿,云萝进来回话,说还有十几位病人,“徐掌柜说他们忙得过来。”
“好。”
徐掌柜向她道谢:“今日多亏三夫人过来帮忙。”
洛瑜笑着颔首对徐掌柜说了句你也辛苦,接着又问:“年节期间可有安排大夫在药铺坐诊?”
“有的有的,从元日至初七,都排好了……”边说着,徐掌柜从长案上拿过一本小册递给她:“三夫人您看看,如此安排可妥当?”
洛瑜正仔细翻阅着,忽听一道急促慌乱的号啕大哭声:“大夫!大夫——救救我儿——”
她循声看去,一名哭肿了眼的年轻妇人正抱着小孩儿急奔进来,小孩儿口吐白沫,阵阵挛缩。洛瑜忙将小册塞回给徐掌柜,疾步过去问怎么了。
妇人眼泪直流,抽泣不止,“我儿起了高热……身子突然抽搐不停……大夫,大夫,您快救救我儿啊……”
洛瑜摸了摸小孩儿的手和额尖,如滚滚沸水似地烫得厉害,又望他唇色青紫、呼吸急促,与那妇人说道:“莫慌,是高热不退引起的急惊风。”
她让妇人抱着孩子先坐下,一面接过云萝早就递来的三棱针,俯身为小孩点刺,孰料妇人突然侧身护着孩子避开,红肿的的双目戒备地瞪着她和她手里的针,“你要对我儿做甚!大夫呢!”
祁凛彻就是在此时过来的,恰巧撞见这一幕。
他没有走近,站在清冷的街道旁远远看着。
药铺檐下挂着的灯笼顶上积了薄薄一层雪,经夜风一拂,簌簌纷扬,轻轻落在他硬朗凌厉的剑眉上,许是灯笼的光晕稀释了他脸上的冷峻,他眉眼间竟笼着几分柔和的神色。
祁凛彻想起了几个月前发生的一件事。那日在僻静的巷子里,她与韦留益——她的叔父,两人起了争执,她被他拽着手腕强行拖着走。祁凛彻正要出手时,却见她动作利落地掏出一根银针刺向了韦留益。
他当时的确对她有所侧目。而此时,他没有立即进药铺,是相信她有能力解决。
果然,只见她带着安抚的笑耐心地与那位妇人解释了句什么,妇人惊疑未定地看着她,踟蹰片刻后,抱着孩子坐在了椅子上。她镇定自若,行针流畅利落,未过多久,孩子有了反应,抽搐停止、不再吐沫。
祁凛彻眼力极佳,纵隔着一段距离,仍能看得清她收针后松了口气、唇畔漾开的一抹笑。他不自觉地也跟着勾了勾唇,蓦地一顿,想起另一事来,于是吩咐荀青:“近日盯紧韦韬。”
洛瑜忙完后从药铺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前方熟悉的人影,惊喜道:“夫君!你怎地来了?”
她看着他大步朝自己走近,想起前几次他的回答,于是主动说道:“夫君又是恰好路过吧。”
岂料这回祁凛彻却答:“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