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慕云阁回来后,易璨消沉了一阵,他向来不愿沾惹朝堂之事,心中所盼也不过是待冠礼后出宫开府,做个闲散王爷逍遥度日罢了,而今这点念想也要被掐断了。
他像猫一样蜷在暖阁的塌上,将头枕在赤昀腿间,“若有一天,有人以你我性命为要挟,那么那时那个秘密将不值一提。无论何时,我都希望身边的人能平安无恙,谁都不该是那个秘密的牺牲品。”他抬头望着赤昀,“尤其是你。”
“殿下无需为尚未发生的事情担忧。”赤昀眉头微蹙,按下那只在他腰间胡乱攀摸的手,“但眼下有一事,殿下确实该用点心思了。”
“眼下何事?”易璨双手被扼,便开始用脑袋发力,在赤昀两条长腿间蹭来蹭去还嫌不够,又用牙齿去咬那薄薄的衣料。
赤昀有点上火,顿了一顿,还是决定不去回应这略显刻意的撩拨,“殿下别闹了,东海国使节来访,殿下名字也在接待使团的名单上,礼部已呈上相关事宜,您可看了?”
“阿昀。”易璨眼眸发亮,“你衣袍下面怎么鼓鼓的?”
赤昀当即黑了脸。
“哈哈哈哈不逗你了,再把你憋坏了,受罪的还是我。”易璨识趣地抬起头,他也知道接待一事非同小可,前日太子还特意叮嘱过。他垂下眼眸,似是委屈地说道:“这几日净想着薄公的事,还没腾出功夫看。”
“那我现在念与殿下听,遇事早做准备,万万不能出错。”赤昀语气坚定地不容拒绝,拿起桌上的折子便念起来。
易璨听着那些干巴巴的句子,只觉得心中更加烦闷了。
*
五日之后,东海国使团如期而至。
东海国国如其名,三面邻海,只一面与内陆接壤,便是接的大鄢,两国史上虽无恶交,但也称不上友善,东海人自诩富饶,只当大鄢是辟陋内邦小国,不屑结交。近几年,仰仗着白家嫡子白想臻的多番出使,两国交往才日渐紧密。
如今,易都城内随处可见各类海错,进贡物品中玳瑁、玛瑙、砗磲一类也繁多起来,甚至官家女子多以佩戴真珠为傲,也是得益于此。
回看大鄢如今的四家,似乎只有白家最不好权斗,在魏、金两家暗自较劲的时候,白家却给嫡子谋了个“使节”的差活,常年受命出使各国,连踏入皇城的日子都屈指可数。因此今次白想臻与东海国使团同来,有些人已经按耐不住地活动起来,明面上都是依礼赴宴,实际行的却是拉拢之术。
易璨向来讨厌这种场合,他没有想要举杯之人,那些借酒献殷勤的官员也瞧不上他这既无实权也无倚仗的皇子。一人独饮总是无趣,酒过三巡之后便借着喝多之名出了大殿。
殿前来来往往皆是巡逻之人,整个侍皇司严阵以待,副使魏奕然佩刀御前,此时怕是一只蚊蚁都不好溜出去。
易璨转了好一会儿,才抓住了一个机会闪身隐入树丛。
这片树丛规模不大,但藏人足以,易璨幼时常与人在此玩闹嬉戏,眼下循着念想便找来了。刚刚找了个位置坐下,就听不远处响起足靴踏上草地的声音,脚步声愈发逼近,头顶倏忽投下了一块阴影。
“大鄢的宴飨也不过如此,连六殿下都觉得厌烦了,不是吗?”来人着一身色泽明亮的金缕绣袍,梳着样式复杂华丽的蝴蝶发髻,整个人透着一股招摇之气。
易璨抬起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双眸,“使节大人,本宫实在是喝多了,起不了身,先给使节大人赔不是了。”
“无妨,我陪六殿下坐会儿。”来人毫不顾忌身上的衣袍昂贵,顺势就在易璨身边坐了下来,“我想了想,‘使节大人’这个称呼太过见外,在东海人人称我一声‘世子’,不如六殿下也这么叫我?”
易璨轻挑眉梢侧目望去,见来人还是一脸笑眯眯的,实在是不好驳了面子,只能说道:“那便依世子的。”
“哎,其实我这个世子做的也不爽快,我名义上是东海睿亲王长子,实则整个东海都知道,我是父王收养的义子,未来王府还是要交到我那个弟弟手上的,世子之名,说说罢了。若不嫌弃,六殿下可直呼敝名——赵稷,也可叫我表字,子美。”说罢拿出藏于袖口的一壶酒,“不过大鄢的酒却是极好的,是不是与你们这边的粮食有关?”
易璨微微一愣,心道这个赵稷倒是个热心快肠的,竟可以与一个陌生人这般云淡风轻地谈论自己身世。
赵稷见得不到回应,便将酒壶递到易璨面前,“才入易都,六殿下的风流韵事就听了不少,只是还未请教六殿下尊名。像您这样恣意不羁的性格,应该不会介意与我同饮一壶酒吧——我出来得及,忘了拿酒杯。”
“易……璨,未行冠礼,尚没得赐字。”易璨接过酒壶,犹豫半晌,还是仰头喝了一口。
赵稷微微一笑,“是个弟弟呢。”
“什、什么?”易璨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什么弟弟?”
赵稷抬手在易璨的头上胡乱抹了一把,慢慢贴近身子,用一个外人看来好似耳鬓厮磨的姿势将易璨禁锢在身前,轻轻呼出一口气,“我说,你是我的弟弟呢。”
易璨感觉耳边一热,下意识偏头躲开,冷不丁就撞上了赵稷的前胸。他皱了皱眉头,发火吧,显得自己过于小家子气,不发火,又像是坐实了自己软弱好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