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璨遣散了众人,又嘱咐福月守门,这才拉着赤昀进屋。
薄公的一番话至今还令他心惊肉跳,非得亲眼看看赤昀伤了哪里才能放心。内袍褪下时,易璨看着那一道道皮开肉绽的伤口,眼睛立马红了,“哪个不长眼的!下手竟这么狠……”尾声里已有压不住的哭腔。
赤昀反倒镇定,“没事的,不疼了。”
“你又说不疼,你只会说不疼!我八岁时学骑马任性偏要选那性子最烈的,你抱着我摔下马断了腿就说不疼!我十三岁还不会射箭,父皇为了逼我拿你做人肉靶子,你白受两箭差点死掉也说不疼!”易璨狠吸了下鼻子,“我现在都不敢碰你了。”
“哈哈,殿下记性怎的这么好,这些事我都不记得了。”
赤昀轻笑出声,他几乎都要忘了易璨小时候有多爱哭,那个如画中小仙一样好看的皇子曾是整个后宫的宠儿,自然养的娇贵些。那两次明明是他受伤,易璨却哭的撕心裂肺,甚至哭到晕厥,太医吓得跪了一地,又是扎针又是取嚏,好不容易醒了仍是嚎啕不止,谁安慰都没用。
后来还是赤昀用了幼时在家哄妹妹的法子,把易璨抱在怀里,骗他说自己不疼,费了好些力气才将人安抚下来。
这两年易璨倒是很少哭了,也不知是因为长大了还是别的,肉眼可见地坚毅了不少,但眼下红着眼的样子却像极了小时候。
赤昀的心不由得就软了下来,他下意识的伸出胳膊,像小时候那样把人拥入怀里,“真的没事。”
“真、真的没事吗?”易璨感觉喉咙发紧,眼眶里有东西就要流出来,只能顺势将头埋入赤昀颈窝,“我怕极了,我怕他们给你用刑,我怕……”
怕自己稍晚一步,就只能看到一张冰冷的带着血印画押的供词。
赤昀感觉怀里的人在微微发颤,肩头渐渐有了湿意,他抬手在易璨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殿下可是又哭了?”
“胡说!没有!”易璨闷声回答,将头埋得更低了些,伸手双臂紧紧抱住赤昀,像是抱着一件稀世珍宝。突然,他感觉赤昀几不可察地抖了下身子,顿时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倏地抬起头,“怎么了?我是不是碰到你伤口了?碰疼了吗?”
“没有。”赤昀轻笑着看他,“如今我在殿下眼里还不如一个瓷瓶结实了?”
“你怎么好与瓷瓶比?”易璨紧张地缩回手,想碰却又不敢碰,继而转为气急败坏地数落:“你是不是不肯服软才叫人打成这样?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固执,规矩在你眼里比命还重要!”
“殿下真是误会了,我可是惜命的很。”赤昀的目光暗了暗,抬头望向殿外,“殿下,我有话对您说。”
易璨顺着赤昀的目光望去,只见殿门外人影晃动,顿时了然于心,“好,我们去里面,我也有话同你讲。”
所谓“里面”,是易璨日常休息的一块区域。易璨性子懒,特意叫人打了张拔步床,平日里能不下床就不下床。
这张拔步床在寻常架子床的结构外还多了一个木制地台,地台长出床沿三尺,四角均有立柱,镶以木制围栏,上挂落地帘帐,使得床前形成一个私密的回廊,完全可以容下俩人。
易璨拉着赤昀上了地台,将帘帐放下,打开左边的侧柜拿出四五个药瓶,“你坐,我们先说正事,太医院治疗外伤的药我都要来了,从明天开始你就在屋里给我养着。”
赤昀顺从地在地台一侧的矮凳上坐下。
“别坐那儿。”易璨摆弄着药瓶,“坐床上去,矮凳太硬不舒服。”
“殿下拿我当身娇肉贵的女人吗?”赤昀“噗嗤”一声笑出来,“可惜我没有沉鱼落雁之貌。”
易璨把伤药倒在帕子上,小声而飞快地说了句“女人可上不了我这张床”,他拿手指蘸了药粉,小心翼翼地往赤昀的伤口上涂,“你要对我说什么?”
“薄公的案子,有人早就拟好了供词,直言此案是由您一手谋划、我听令行凶而为,只要我画了押,那便坐实了我们主仆二人就是杀害薄公的凶手。”赤昀顿了顿,“逼我画押那日,是司狱长姚秉顺亲自主审,另外,有人偷偷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上面’的人授意的,只是眼下还无法知道这个‘上面’的人是谁。”
“就因不肯画押,便将你打成这样?”易璨上药的手都在发抖,“这帮目无法度的狗杂种,皇子岂是他们可以诽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