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宴惊觉:“你怎么还在?”
“......”
“帽子钱还没收。”
“用魏新亭的酒来抵吧,”谢宴轻松道,“备足银钱,这次有把柄在手,肯定能买到最好的那坛。”
“记得就行。”风骊重新将人皮面具覆于脸上,前后晃动过脖子,肩背从窗棂上弹起。
这时他身后恰好响起叩击声。
声音节奏,三长两短。
贺既抽出被攥得热乎的手心,两手手指交叉合于桌上。“风指挥不妨等下再走。”
话音刚一落下,窗户倏忽被打开。
只见初一正像蝙蝠一般抱臂倒挂悬于窗外,梳好的马尾在空中晃荡。
他脸上警惕在猝不及防同风骊四目相对后,变成惊慌,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就要倒下时,一只有力臂膀自檐上探出,抓住他的手。
风骊眸光微聚,身体比意识更早觉察到危险,反射性闪身避开。
下一瞬窗外人急速飞入,稳稳立在窗前。
十五松开初一,走至贺既面前:“主子,北边苍人有新情况。”
“继续。”
“是,”十五余光不露痕迹从风骊身上收回,“他们换了新王。”
贺既拧眉,其余情绪尽皆褪去:“伊布正值壮年,无病无伤怎么换了?”
“继任的是伊布的侄子垣什,他亲自奔马至边境,要求我方镇守将士不得藏匿伊布的一双儿女,并重金悬赏二人行踪。理由是,他们被指控弑父,现已外逃。”
“伊布什么时候死的?”
“一个月前。这一点垣什没有说,是暗卫查到的。”
贺既转向风骊:“三垣司也不知。”
风骊:“不知。”
谢宴:“李亨的军报到那了?”
“八百里加急递过来,和我们的人前后脚进京。”
谢宴腾然起身,把贺既的披风从木架上取下,大步走到假山边,推开暗道的门。“再过会儿该到内阁了,边走边说。”
“垣什刻意隐瞒伊布身死的消息,也没有举行登基仪式,暗卫之前没有往这方面想,让他们觉得异常并潜入调查的原因是这个,”十五从身上拿出一枚铁制箭头,“过去一个多月时间苍人南下掳掠的次数比往年同时间都多,这个箭头就是他们最近用过的。”
贺既看过递给风骊,声色冰冷:“看看。”
箭头入手,刚掂量分量,风骊神情一变。再将箭头在灯火下转过一圈,霎时脸色转为铁青。“豫州铁器厂生产,和军需只差一个标志。”
十五:“除了他们所用武器和大临极为相似,还有一点值得注意,掳掠的苍人会用蹩脚走调的大临官话说‘照常通商供给,不抢不杀’。”
“什么通商供给,他们衣食住行所需什么来路心里一清二楚......”谢宴顿住,“北边要乱了。”
谢宴将手里披风撑开披到贺既肩上,三两下系好系带:“今天不得安宁了,晚上露重,那件黑狐裘衣放在柜子最高层,记得带上。“
说完,他撑开暗门大步往屋外,快到门口时又折返回来,从衣襟内拿出一个还带着热气的米糕,按在贺既手上:“路上垫肚子。”
数封急召自皇城发出,城东城西各异车驾急向宫中飞奔而去,踩碎长街清宁。
夜幕下宫门口久违站有掌灯人,肃穆成两列,每有官员抵达,其中一人便有序行出,将人安静而迅捷地带往议事处。
谢宴到时,殿内静得能听见瑞云帝的喘息,不算狼狈急促,但也与安宁平静丝毫不沾边,有些费力,像是让人疲惫的暴雨,和尽力压抑的火山。
皇帝坐在最上的位置,已经到的阁员、兵部和都督府众人垂首立于两侧。
砚台四分五裂,浓稠墨汁团在地毯上,侵染出黝黑的一块,像是能把整间屋子里的灯火和生气尽数吞噬。
在墨汁旁边,跪趴着一人,头发凌乱,官袍不整,面目彻底埋在两臂间阴影中,不显露一分。
即便如此,每一个迈进门槛的人都能从微颤的背影里认出他是谁。
孙愈,曾经不可一世的工部侍郎、大学士。
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