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小米粥下去,贺既脸上总算浮出些血色,谢宴放下心来。
贺既对于珍馐菜肴从不吝啬夸赞,闲暇时也做得出亲自在摊位面前排长队的事情,但是若是心里有记挂、手里有事务,一天下来水也难喝两杯。
“贺大人用好了?”风骊直接忽视了谢宴,后者正忙着装相。去秦地路上吃东西跟嘴里塞了漏斗似的,嚼也不嚼就往下咽,现在粥喝得慢吞吞不说,喝着喝着开始莫名其妙往馒头里塞咸菜,此刻已经到了第三把。
贺既撂了筷子,转而问谢宴:“谢大人好了吗?”
“好了,”谢宴立时将馒头塞进嘴里,“请风指挥继续吧。”
风骊:“......”
谢宴见风骊对着桌上空了的碗盘陷入沉默,以为是过了一顿饭时间,他忘了此前说到哪里,于是学着风骊之前说话时的深沉语气重复:“这次或许真的只是个故事......”
“......够了,”风骊和谢宴一起算计廖阳、刘大眼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自己成被算计的了,才知道有多气人,“还是贺大人更了解谢大人,此前将刀剑收走实在是明智之举。”
谢宴闻言往边上挪了挪。
贺既:“都是同僚,与其说了解谢大人,不如说更了解风指挥。”
谢宴搬椅子的手顿住。
贺既顶着空中陡然增加的压力,说道:“听说叶指挥身体不好了,前日夜里皇帝已经下了口谕让把风指挥头上的‘副’字去掉。”
风骊没有否认:“贺大人消息灵通。”
“来的路上恰好听说了而已,”贺既话锋一转,“不如风指挥的故事就从这里讲起。”
“也好。”
“师父这次病倒是因为旧疾发作。他身上最严重的那道贯穿肺腑,原本好好治疗不至于到如今地步,但恰好受伤时间是永贞二十六年腊月底。那时发生太多事,他无心顾及。”
......
许是因为路上伤口处理粗糙,到了除夕那天后半夜叶玄身上伤口的隐隐发起热来,意识也逐渐涣散,头昏脑胀时听见窗户背后有急促的说话声。
他掀了被子,披上披风推门出去,正见三垣司众人神情严肃、气氛焦灼。
其中一人在不远处发号施令:“......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过!”
叶玄捂着伤口走上去:“老九,发生何事了?”
老九快步过来撑住他:“太子遇刺,指挥下令封锁皇城。”
此四字足够搅得人间不太平。
叶玄拧眉:“他呢?”
“太子现在已转移至寝殿,太医全都过去。”
叶玄又说:“风衍呢?”
老九:“指挥从圣上处回来后便亲自去审讯行刺者了......”
在他最后一字落下的同时,叶玄轻功全运,直往三垣司牢房而去。
牢中空气冰冷,充斥着血腥味,往日不绝如缕的哀嚎、怒骂似乎都被旧年岁带走,只从深处牢房里传来铁具拖地声。
从昏暗的灯火中,叶玄看见风衍染血的侧脸和血色眼睫下平静的凶残,以及铁钩一寸一寸扎进囚犯琵琶骨。
“指挥。”
听见叶玄的声音,风衍动作丝毫不停,他掐住囚犯的脸低声说过什么,才在对方惊恐的眼神走到过道上。
叶玄沉默地拿出手帕,风衍接过,慢条斯理擦了脸颊和手上的血迹。
脏污的帕子浸入冷水,血迹在暗黄色铜盆中晕开成丝,又在风衍随意搅动的动作中交织破碎。
风衍:“师兄怎么过来了?”
叶玄冷哼:“不能来?”
风衍:“自然可以,只是这时候留小风骊一个人在屋里我不太放心。”
“老九在。”
“哦,那也行,”风衍拧干帕子搭在木架上,“之后做了指挥事情会越发多,师兄要是应付不过来他,让老九他们一起帮着也好。”
“什么意思?”叶玄上前一步,“什么叫之后我做指挥?”
风衍:“太子在宫中遇刺,当夜值守者一个逃不了,尤其是我这个指挥。”
叶玄:“侍卫是太子不让带的,刺客是二皇子放进去的,现在出事了要你赔命,你也认?”
风衍笑笑:“师兄,皇命不可违。”
叶玄腾然站起:“风衍,别人说这话我信,你说这话就没必要了。之前不是根本不把皇帝放眼里?连任命的圣旨都敢违抗,这时候却做出一副窝囊认命的样子给谁看?”
风衍:“对哦,早知今日,当初就不抗旨了,平白挨师父一顿揍,如今兜兜转转指挥的位子还是到师兄手上。”
叶玄一掌轰下,瞬间风衍所坐椅子支离破碎。在他将要摔在地上时,被人拎着衣襟拽起。
叶玄眉眼狠厉:“若是师父知道他当继承人养出来的,是个这样冷心冷肺的怂货,必定后悔那年把你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