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谢宴进兵部一事也各退一步地敲定。
宫人捧上新摘的荔枝,口感比上次的好,瑞云帝多吃了几粒,分给阁员一人两颗。
“吃个新鲜而已,还是不及岭南进贡的。”皇帝离开前如此说。
......
陆宣芳和贺既一前一后行在宫道上,各自无言。
宫门外相对停着两辆马车。
一辆用料极其考究但制式简单。另一辆做工精致,车帘放下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帘幕上透出橙黄色的微光,在黑夜晕出暖意。
陆宣芳:“芒种已过,豫卿还是畏寒吗?老朽新得了两株百年山参,赶明都遣人送到府上。”
“多谢阁老关心,两株山参贺府还是不缺的。”
贺既上了后一辆车,初一愤愤道:“这老东西说话忒恶心。”
“呵,又没有本事朝皇帝狗吠。”十五补充。
“就是就是。”初一握紧拳头。
贺既:“这一人一句下来,我倒是没那么气了。难得你们两个一起出来,可是查到点什么?“
十五正色:“谢宴的背景查出来了,他的老师是蒋著。”
贺既两指合并敲在窗沿:“瑞云元年辞官归隐的蒋著?“
“正是,”十五说,“初次梳理谢宴轨迹,知道他从瑞云十三年起曾在岭南一户普通人家住过两年......”
“瑞云十三年,那年他落第了。”贺既说。
“主子知道?”
“巧合而已,你继续说。”
“头次查到屋主是个普通人,并未在意。但后来专门查千字文的人却也一路查到了岭南。
“戴瑶有一学生,中了进士但并未入仕途,爱四处周游,形迹遍布全国。瑞云十二年这学生去找戴瑶,说了什么不知,但有人看到他离开戴府时拿了一个长条木盒。后来这学生带着东西一路南下,在岭南停留过一阵子,等他再出岭南,行囊轻便再无人见过木盒。
“巧的是这学生与荆楚的一个举人是同窗,而那个举人与谢宴关系颇为密切。接连巧合下的普通反而成了不寻常,于是我们继续深挖屋主关系。最后查到那屋子里住的就是蒋著,房子是以他一个老仆的名义买下的。”
贺既问:“三垣司也查到了?”
十五摇头:“三垣司去过岭南,但我和初一倾向于认为他们没有查到这一层。蒋著应是刻意隐藏了行踪,如果不是有那副字,暗卫不会追查那么深。”
“但是皇帝应该知道了。”
贺既有了判断,皇帝方才各种奇怪的举止在他心里串联成线。
难怪皇帝这么快就选定培养谢宴去当朝堂上的第三人。
一个足够聪明、有能力理清秦地一团乱麻安然返京的人,不仅和陆、贺两党都没关系,还用一封奏疏把两头都得罪透了。
内阁把谢宴推到了台前,却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今天贺既和陆宣芳脸色越难看,皇帝便拥有越多掌控一切的快感,更容易把谢宴看作自己人。
但这些还不足以让皇帝直接把谢宴插进六部,需要有更重的砝码。
......
如果他知道谢宴和蒋著的关系就说得通了。
曾经的兵部尚书,先太子的老师,又教过瑞云帝一段时间,深得圣心,却在瑞云帝坐稳皇位后功成身退,何等光风霁月。
他离开时,皇帝还是个正常人,还没有利欲熏心,还没有像吝啬鬼一样天天躲进被子里数手上的权力。于是蒋著活成了皇帝心里的标准忠臣,不染指皇权半分。
瑞云帝要是想展现自己的平易近人,甚至可以喊谢宴一声师弟。
可能皇帝自己都觉得撞了大运,怎么有这么合适的“棋子”。
但是瑞云帝怎么知道的?
贺既:“三垣司查到也没什么,要是谢宴自己说的,便耐人寻味了。”
谢宴已经入局,若是其站稳脚跟,自己和陆宣芳有一方在瑞云帝心里就成了并非必要的。
实话说,陆宣芳离皇帝更近,贺既现在并无把握扳倒他,不然秦地旱灾的事情也不至于拖这么久。
若拉拢谢宴,成功了就继续维持两党对立现状,皇帝可能再扶持新人,一切几乎回到原点。即使拉拢失败,和谢宴走得近些,也许能让皇帝与他产生隔阂,有利无害。
如此,明面上便和谢宴交好吧。
但是谋定瞬间,一个荒诞的想法突兀出现——若是谢宴真能为我所用,为何不能反向利用皇帝的信任?在他最放松警惕的时候,从最亲近的地方捅下一刀。
多么简单有效。
但不能细想,细想就让人发笑。
要怎么让一个承蒙天恩的人甘当自己手里的刀?尤其在这人可能已经主动投向皇帝的情况下。
又如何让所有人相信这把刀不姓陆也不姓贺?痴人说梦罢了。
贺既把方才握在手里的荔枝分别给了初一和十五,将不切实际的想法封存,想着还是要脚踏实地。
他问:“上回说不错的荆湖馆子是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