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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2】一家三口(1)[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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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薛家庄外躺着个年轻人。

员外家的薛小姐恰好打这路过,瞧见雪地里的年轻人眉目俊俏,就让下人把他带回了家里。

薛家庄不大,谁家家里宰了只鸡,谁家家里买了头牛,不到一天就能传遍全庄。

是以,姜昙背着药箱进门的时候,门口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好看得嘞,像是县里来的人。”

“水灵水灵的。”

薛家庄离最近的小镇有二十里路,到县里去就更远了,赶上牛车能走上整整一天。在庄里人的眼中,县里的东西最齐全,县里的人也最体面。

故而姜昙听见第一句时,并不觉得难以理解。

然而这一句“水灵”……

听说捡的是一个男人,这是形容男人的词语吗?

“让一让,姜大夫来啦!”

不知谁嚎了一嗓子,围观的人群中让出一条缝。

待姜昙艰难地挤进去,身后的缝重新合上。

薛小姐从里面出来,一面轰他们:“看什么呢,都散了!否则明年涨租子!”

整个薛家庄的地都姓薛,一听这话,众人撇撇嘴,终于散了。

“这群刁民!”

薛小姐气势汹汹地叉腰,一面请姜昙进去。

那年轻人就躺在床上,被放下来的床帐遮住,只看得清大概的影子。

姜昙正要掀床帐,被薛小姐拦住了。

紧接着,手上递来一条红线。

“这是什么意思?”

薛小姐:“悬丝诊脉。”

“……薛小姐,少看些话本。”

或许这年轻人皮相真的不错,薛小姐看他看得极紧。最终还是掀开床帐一角,堪堪露出个手腕,还往上搭了条丝帕。

若不是摸到他的脉象,姜昙险些以为这人是个娇小姐。

诊完脉后,姜昙沉默许久。

薛小姐紧张地问:“怎么,看不了吗?”

姜昙摇头。

相反,这脉象很熟悉。

这病症她以前琢磨过,还琢磨出了一个方子,只是暂时未找人试过,眼下正是好时机。

姜昙将方子写下来,又留下了一些药丸。

薛小姐喜不自胜:“有劳姜大夫了,多亏有你在。等我表兄醒过来,我一定好好谢你。”

“表兄?”

姜昙方才分明听到有人说,这是薛小姐路边捡的人。

薛小姐神情不自在:“对啊,就是我表兄,我们正议婚呢。”

.

姜昙借用薛家厨房,熬了一个时辰的药。

端着药碗正要送进屋,薛小姐从半路杀出,让丫鬟把药碗接过来。

结果接得太急,碗摔到地上,褐色的药汁腾腾地冒着烟。

薛小姐愣了愣,不好意思地说:”姜大夫,还有吗?”

姜昙深长地叹了口气,将剩余的药递过去,任由她们主仆折腾。

屋门在她眼前被关上,姜昙听到里面薛小姐的轻声细语,沉默转身。

回廊处,阿年藏在柱子后,看了她很久。

姜昙顿了顿,笑着蹲下:“你怎么知道阿娘在这,过来。”

阿年欢快地跑过来,嘴角抿着浅浅的笑意。

姜昙牵着阿年回家:“今日在学堂学了什么?”

在她问出问题之后许久,伴随着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断断续续响起背书声:“今有兽,六首四足。禽,四首二足。上有七十六首,下有四十六足……”

姜昙疑惑:“夫子竟会教这么难的算术题?”

薛家庄只有一间草堂搭的私塾,私塾里的先生是一位落第老秀才。

当初姜昙带着束脩去拜访时,这老秀才耷拉的眼睛撑开一条缝,上下打量阿年一眼,愣是不肯收。

后来一场大雨冲塌了私塾的屋顶,老秀才捋着胡须急得挠头。姜昙三两下搭了梯子爬上去,将屋顶修补好,还铺了厚厚一层油纸。

经此一事,这才让老秀才收了阿年。

老秀才思想极其保守,整日摇头晃脑念书吟诗,没想到他还会教算术题。

声音停了好一会儿,阿年说:“八兽,七禽。”

这是在解那道算术题。

姜昙摸摸阿年的脑袋:“学得真好,今晚给你做鱼吃。”

.

翌日,送了阿年去私塾回来,姜昙又去了一趟薛家。

奇怪的是,薛家大门紧闭。

敲门许久,终于有一个下人开了一条缝,对姜昙连连摆手:“赶紧走,小姐不让你来。”

这是什么道理?

姜昙说:“昨日我才来你家给人看病,病人还未好呢,离开时薛小姐说要我再来的。”

下人说:“小姐带人去镇上找更好的大夫去了,用最好的药,不用你了。快走!”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姜昙心道,好吧,不见就不见吧。

然而午后从另一个庄子看诊回来,家门口堵着先前那个将她拒之门外的下人。

下人讪讪地请她到薛家去。

从这名下人口中得知,薛小姐赶着牛车行了二十里路,从镇东问到镇西,所有的大夫都看不明白这病。

眼看着这人起了高热,最终还是将人带回来。

又回到上次的房间,薛小姐勉强地朝姜昙笑:“镇里的大夫都是庸医,这么简单的一个病症,竟没一个人懂。姜大夫,还是您先前那医治的土办法好使。”

姜昙无言以对。

这次掀开床帐,薛小姐欲言又止,却没再阻拦。

看清躺着的那人,姜昙呼吸一窒。

……果真是水灵。

她掀开药箱,捻起银针扎了下去,最后一针,落在这人额头。

躺着的人猛然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姜昙。

很快,他又闭上眼睛。

薛小姐挤过来,轻声喊着:“陆公子,陆公子?”

姜昙将银针收回:“一个时辰后,他会醒过来。”

薛小姐一屁股坐在姜昙的位置上,将床帐放下来,一副海枯石烂的神情看着里面的人。

姜昙在门外等了一个时辰。

不多不少的时候,屋里响起惊喜的声音:“陆公子,你醒啦?是我救了你,还治好了你的病。我姓薛,你可以叫我莹娘。”

.

姜昙离开京城前,见过太子一面。

当时太子说了什么,姜昙已全然记不清楚,只记得他反复在说东宫以及陆昇有多么多么好。

除此之外,就是他给的赏赐。

姜昙什么也不要,然而临出宫前,还是被塞了一个锦盒。

那里面是丹书铁券。

姜昙从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也并不知道它的作用。只依稀记得,这东西似乎能免除罪过,保人一命。

这个东西她留着也是无用,卖了也未必有人敢收。

思来想去,托人秘密带给邓显。

邓显会将这个用到陆青檐身上,是意料之中的事,因为彼时邓显已被放了出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昙也不明白。

在大理寺的牢狱中,那一刻就像是鬼迷心窍一样,她忽然问出了那个问题:“你想去看看吗?”

陆青檐想去哪里,是他的自由,与她无关。

只是可惜,才在薛家庄待了几个月,又得换地方定居了。

.

这一日,私塾开始放假。

快到午饭时间,阿年却没回来。他一向很乖,对时间十分敏感,应不是故意不回。

姜昙于是去找他,却找到了薛家。

陆青檐站在雪里,眼上蒙着三指宽的布巾,正弯腰摸着阿年的眉眼。

“你身上的味道,跟我的似乎一样。”

蒙眼的布巾被药汁浸泡过,阿年每日睡前都会敷一次。用的是同一种药汁,当然是一样的味道。

姜昙心脏砰砰跳动。

这时,薛莹娘牵着儿子急急忙忙走了进来,扬声道:“小哑巴,你娘找你来了!”

平日里这古怪的小孩极少说话,见了人虽然乖巧地低头行礼,但街坊私下里都叫他小哑巴。

一个不注意,薛莹娘竟把背地里的称呼说出来了。

她朝姜昙尴尬地笑了笑:“对不住。”

阿年跑了过来。

薛莹娘瞟了他一眼,将自己的儿子推过去:“去,快去,不要怕!”

薛莹娘是个寡妇,丈夫死后带儿子回了娘家,帮薛员外操持生意。

她的儿子薛子聪是出了名的神童,整个薛家庄无人不夸他的儿子机灵。

姜昙看着薛子聪走到陆青檐面前,乖巧地扑在他的怀里。

阿年的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

姜昙将阿年紧紧抱在怀里,转身离开。

巷子里的雪很厚,深一脚浅一脚,越走越慢。

姜昙停了下来。

顿了片刻,她蓦然转身,对阿年说:“我们回去!”

回去,回哪去?不是要回家吗?

然而姜昙走的方向却是薛家,下人们连门都没来得及关,就被一脚踢开。

“姜大夫!”

姜昙的步子迈得极快。

下人一时跟不上她,只能眼睁睁地看她往后院去。

薛莹娘正关门出来,忽然被门外的姜昙一把推进去,门咣地一声撞开。

里面薛子聪正忐忑地面对这个冷冰冰的人,恨不得挖条地道赶紧逃跑。此刻看见他娘进来,获救般地扑过去。

姜昙大步来到陆青檐面前。

此刻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眼前有一道阴影,本能地抬头“看”着来人。

可惜眼上一道布巾,他看不到来人,来人也看不清他的情绪。

怒意上头,催使姜昙冲到这里。

可是来到他面前后,那股冲动过去,姜昙反倒有些退缩的意思了。

她来做什么呢?

她能做什么呢?

——此生此世,我们都不要再见了。

他不想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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