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尾老板正坐在柜台后面，手中的玻璃杯已经被擦了许多遍。
杯壁上连分毫的纤毛都没有沾染，干净的如同刚刚出厂一样。
十点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居酒屋陈旧的木质地板上。老板呆呆的望着。
棕红的木料上满是树木生长的纹路，一块块难以去除的黑色污渍或剐蹭，昭示了它被使用着的长久年月。
客人还未到来，此刻是独属于老板一人的时间。
“叮铃铃。”
门口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唤醒了老板几乎停滞的思绪。
他下意识的脸上扬起微笑，摆出一份热情的样子看向门口：“欢迎光临，需要……啊，是闲院先生啊！”
一个白色短发，穿着厚实外套的高大青年走了进来，闻言笑着朝他摆摆手，正是昨天跟西尾老板有过一面之缘的闲院春暮。
“老板早上好，新年快乐！唔……大晦日可以说新年快乐吗？”闲院春暮有些迟疑。
“祝福只是表达心意的工具，我并非是那种特别注重规矩的人。”西尾老板笑笑，从柜子里拿出杯子问道：“还是昨天的吟酿可以吗？”
“当然。”闲院春暮点头，走到吧台前接过酒杯后问道：“老板，店里还有桃子酒吗？”
“唔，我想想。”西尾老板放下酒瓶，摸摸下巴思索道：“……应该是没有了，不过还有几瓶梅酒，味道也不错的。”
“那就这个吧！”闲院春暮爽快的点了点头，看老板转身去酒柜上取酒，环视四周后貌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对了老板，你侄子呢？”
老板拿酒的手一顿，而后迅速恢复了原状，伸手握住梅酒修长的瓶颈。
从酒柜上取下酒，他转过身笑着回到：“他回家去了，毕竟明天就过年了不是吗？”
过年是个很好的借口，一切异常都可以被归结在过年上。
包括自己的心不在焉，也包括服务生的……
“他也失踪了啊。”
眼前的青年再次开口，一手端着酒杯轻轻摇晃，另一只手则拖着腮，漫不经心的说出了这句话。
老板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思绪有一瞬间空白，握住酒瓶呆愣愣的站在了原地。
饮下杯中的酒水，闲院春暮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口道：“意料之中的反应，不过老板你真的不考虑报警吗？也许他只是单纯走丢也说不定哦～”
这玩笑让老板寻回了些许理智，他定了定心神，将酒瓶放在柜台。
刚准备开口否认闲院春暮的话，就看青年放下酒杯，抬头望向他继续说道：“那位服务员先生，其实不是老板的侄子吧。”
“这……”老板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几次张口想要否认，但最终还是息声。
因为面前的青年正安静的望着他。
明明是一双再平常不过的黑色眼睛，此刻却带给了老板莫大的压力。
让那些思考许久，已经搪塞过许多游客的谎话完全没法说出口。
见老板眼神躲闪，闲院春暮微微敛眸，面色平淡道：“以昨天的初次见面判断，那位服务员先生显然不具备照顾自己的能力。”
“在这个前提之下，他身上的某些地方就显得格外可疑。”
“虽然我相信老板是个善良的人啦，但应该也到不了带他去定期剪发、修剪指甲的那种地步吧。”
“而且说到底，雇佣一位智力有问题，且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做服务生，本来就是间很奇怪的事情。”
闲院春暮抬头看向老板，双手交叠抵抵住下颌，漆黑的眸子如深潭般望不见底，只映出老板苍老的面容。
“所以比起老板你冒着赔偿破产的风险也要雇佣他，我更倾向于……这位所谓的‘得了病脑子不太好’的服务员小哥，之前其实是位正常人。”
在见到服务员小哥的第一眼，闲院春暮就感觉到了奇怪。
一个看似疯疯癫癫的家伙，却留着极难打理的碎发。
身上的衣服虽然还算干净，但结合当地气候，以及他所展现出的习惯推算，至少一周前就该更换。
一个奇怪的人。
闲院春暮稍作思索，心中逐渐有了猜测。
而在老板说完那拙劣的谎言之后，原本繁杂的可能性被一一排除，只剩下了最后的答案……
“还有就是，老板啊，你知不知道疾病导致的智力障碍，和惊吓所致的精神失常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区别啊……”
闲院春暮无奈开口，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光。
服务生发病的时间大约在三到五天之前，再加上冬季外出不便。所以到底是什么事情，才会让一个身心正常的成年人，在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家乡，恐惧到精神失常呢？
眼看着老板额角沁出汗液，闲院春暮无奈的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随意的按了几个键道：“至于为什么确定他已经失踪，首先是老板的表情管理能力实在太差，随口一说就诈出来了，二来嘛……”
屏幕发出微弱的亮光，闲院春暮抬眼看了看老板，又垂下眸，念出了手机上的信息：“……西尾直人，名字取得还是不错的。”
“服务员小哥应该只是普通的雇员，他才是老板的侄子吧。”
“至于这位长谷部莲……”
“他是我儿子。”老板无力的跌坐在吧台后的椅子上，苦笑着开口道：“……莲是我的儿子，离婚时被我前妻带走了，所以跟了她姓。”
话一出口，老板似乎是卸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脸色反而好看了不少。
他有些歉意的看着面前神色平静的青年，解释道：“我们……也不是刻意的想要隐瞒，主要是一个村子半年内接连失踪三个人，这种事实在是太过影响风评。”
“这几年年景不好，如果没了旅游业这部分收入的话，大家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大战并未波及到本土，故而民众们还能保持着较为正常的生活，不必担心突然的被飞来的榴弹击中。
但物价的上涨、生活成本的提高终究是无法避免的。
村子虽然可以一定意义上的自给自足，但也绝到不了可以与世隔绝的地步。
更何况还有不少村民的家人孩子都在外工作、学习，这战争不知道还要继续多久，未来的情况也不知道会不会更糟。
所以大家就想着，至少在年后的旺季结束之前，尽力把这件事瞒下来吧。
老板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面上的笑容苦涩中带着些释然：“这次就算我请的，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还有什么想问的，只要我知道都会回答，只是拜托你别说出去……算了。”
老板摇摇头，饮下杯中的清酒后有些释然道：“本来就不该隐瞒，你想说也没关系。”
“我对这种事不在意啦，”闲院春暮摆摆手，动作随意举起酒杯和老板碰了下道：“不管是失踪还是别的什么。我也没那个闲工夫到处去八卦。”
“只不过涉及到家人的安危，有些事情总是要搞清楚的。”
“责任啊……”老板感叹的摇了摇头，再次苦笑着开口：“你尽到了自己的责任，我却没有……我把莲宠坏了。”
“之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