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野家的议事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左首位置上的大野荣一郎见父亲鹌鹑一样的低头不语，顿时也明白自己这是被放弃了。
他愤愤的坐回椅子上，用带着仇恨的眼神看向对面的两个弟弟。
大野幸次郎依旧眯着他那双笑吟吟的眼睛并不言语，只是心里也清楚，这次让大哥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兄弟间算是撕破脸了。
这个家，恐怕是待不下去了。
不过幸好他因为自知与族长之位无缘，所以早早的就在东京置办好了产业，足够他和家人衣食无忧的过完余生了，所以也必要太担心。
大野幸次郎慢悠悠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被杯口遮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暗暗考虑着怎么才能够在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再多捞些钱走。
被大野润三郎一句话逼到风口浪尖，此刻的大野荣一郎嘴里的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再次愤恨的看了一眼大野润三郎，却见那混蛋和他二哥一起正慢悠悠的喝茶呢，俨然一副吃定自己的模样。
大野荣一郎心中又恨又气，但不管怎么样都不愿轻易吃下这个暗亏。
于是垂下头盯着地板，就当自己是个瞎子聋子，谁也不看，什么也不说。
位于首座的大野族长见状暗暗叹了口气，知道大儿子现在心里不舒服，于是也不催他。
议事厅里再次静谧起来了，只有古旧西洋钟的钟摆依旧不停歇的摇晃着，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野荣一郎依旧低垂着头不说话。
大野族长抬头望向高高的穹顶，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
“哎……”
最终还是要他来做这个坏人啊……
自己今年七十岁了，马上要死的人了，临了临了，偏生要亲手害死孙女……
想到这里，大野族长像一瞬间老了十岁，原本挺直的腰背弯了下来，浑身的精气神一下子散去了。
从一个精神矍铄、身子骨硬朗的老头，变成了个行将就木的老朽。
他再次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将要开口，右手边突然传来小儿子不咸不淡的声音。
“要是大哥实在不愿意，我这做弟弟的也不是不能为家族献身一次。”大野润三郎淡淡开口。
“你……”原本低着头装死的大野荣一郎抬头直直的望向他，眼里闪烁不定。
都是自家的兄弟，在一块生活了几十年了，谁还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不过……”大野润三郎放下手里的茶杯，环视一圈神色各异的族人们，最终看向了位于上首位的大野族长。
他嘴角扬起一个称得上是温和的笑，用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说道：
“我一个普通的‘家族成员’，这种牺牲这么着也轮不到我头上吧。”
“家族成员”四个字特地用了重音，一字一字的像叩在人们心上一样。
大野幸次郎垂眸，主动远离纷乱，揣着手好像一尊佛像一样坐在那儿，不言不语。
大野荣一郎顿时失声，嘴唇不住翕动几下，心中却在游移不定的衡量起来。
他身后的长子大野忠信见状，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右手握拳，中指骨节微微凸起，而后伸出袖子用力捅向父亲的后背。
大野荣一郎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一缩，疼的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
“……你、你！”
就在这时，作为始作俑者的大野润三郎身后突然传过来一阵争执声音。
“大野长作！你放开我！”
当年的大野幼夫还不像现在这样，是个强壮到甚至看起来有些凶狠的中年人。二十岁冒头的他纤细清瘦，看起来像棵竹子一样。
而当年的大野长作也不像现在这样，富态圆润的像个发面馒头。二十岁冒头的他正处于人生的巅峰时期，身材健壮体力充沛，一看就知道身上有的是力气。
于是这位未来的发面馒头很轻易的就制住了想要质问父亲的大野幼夫，并在弟弟不可置信的眼神下，强行捂住了他的嘴，想把他拖下去。
“好了！”位于首位的大野族长大喝一声，制止了这场将要发生的闹剧。
他先是深深的看了一眼依然笑眯眯的小儿子，而后环视四周。
见祠堂内的其他族人皆是沉默不语，仿佛默认一般。
大野族中微微敛眸，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最终缓缓开口道：
“谁家出了这次海王祭的祭品，谁就是下一任的族长。”
话语冰凉到近乎恐怖的地步。
随着话音落下，大野幼夫也不再挣扎了……
他知道，最后一个可能改变妹妹悲惨命运的人，也选择了放任……
“之后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大野幼夫喝了口水，干涩的嗓子这才恢复一些。
“八月十号下午四点，直美被迫换上祭祀的服装。而我当时被关在柴房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一群民众簇拥之下，前往了临时架设在海边的祭坛。”
“她的生命永远停止在十六岁。”
“最为可笑的是，就在她被投入海里没多久，压在岛屿上方长达半个月之久的乌云就散开了，天气恢复了晴朗。”
“那群愚民则欢声雀跃，感谢着海神的慈悲……”
此时四人皆端正的坐在沙发上，神色各异的听着他讲故事。
中原中也是懵懂中带着些不解，闲院春暮是有些怜悯的叹息，兰波则紧皱着眉，脸上写满了厌恶。
至于上野裕夫，他的下巴已经合不上了。
“这……这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他神色茫然，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竟然就发生在他的身边，而在之前，他甚至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你那个时候也就三四岁吧，还是五六岁？记得住就怪了。”大野幼夫回答道，“何况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难道还要口口相传，让所有人都知道吗？”
“在那之后岛上的秩序就逐渐恢复了，但因为涉案人员过多，这件事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
大野幼夫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来。
“警察们倒是想把提出祭祀的神宫和仁抓捕归案，但在那群蠢货们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之下，也只能铩羽而归。”
“我妹妹就这样白白的死了，死于风暴，也死于人们的恐惧。”
“而我在之后生了场大病，足足修养了一个月才能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