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大野幼夫的工作室。
精致的布艺沙发上,上野裕夫没骨头一样的瘫在靠背上,张着嘴望着天花板,好像丢了魂一样,整个人变成了灰色。
这个倒霉蛋似乎从来没把闲院春暮最开始挂在嘴边的“丈夫”当成真,只以为他在开玩笑,一直坚定的以为二人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说实话,天真的有些过分了(指指点点)。
另一边色彩鲜艳的三个人则整齐划一的往旁边挪了挪,和他保持距离,防止自己也被牵连掉色。
“他怎么了?”大野幼夫露出疑惑的表情,并不理解为什么上野裕夫的反应这么大。
“没事。”闲院春暮随口回道:“估计受打击太大,过一会儿就好了。”
上野裕夫现在的心情,差不多就相当于追星族发现自己单推的偶像结婚了吧……
而且结婚对象还是自己认识的朋友……
双重暴击。
大野幼夫闻言点点头,再次瞥一眼上野裕夫后,不再多问,只是感慨道:“难得啊,在日本的这种社会环境下,你们竟然也有毫不掩饰的勇气。”
也许是因为这个国家的高层大多出身于古旧死板的大家族,故而整体的社会环境对不同于大众的部分“异类”,可谓是相当排斥。
目前几个知晓他们关系的人,不是接受过新式教育、对日本现状不满的,就是本身就十分叛逆,对此接受良好的。
因而才使两人这并不寻常的关系,看起来竟然像是早就被大众接受了一样。
“人啊,总是越年长越虚伪。”大野幼夫端起杯子,微微阖眼,“即使内心早就被贪婪占满,却还表现的像是个大义凛然的英雄。”
“听起来是个很悲伤的故事。”闲院春暮闻言开口感叹道。
“呵呵,也算不上吧。”大野幼夫自嘲道。
“说起来,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不可能只是来和我聊聊天吧。”大野幼夫抬头看向几人,五十多岁的人了,眼睛却仍像少年人一样清澈,当然,性格也是如此——不绕弯子,直来直往。
“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兜圈子。”闲院春暮耸耸肩,“听说您在三十年前和家里断绝了关系,我们想问问是什么原因。”
和大野幼夫这样的人说话,最好还是直来直往一点,如果拐弯抹角的打听,被他发现真实意图后,他说不准会直接动手赶人。
大野幼夫看了看对面瘫成一坨的上野裕夫,也不在意他们为什么关心这个问题,只是露出些许了然的神色,“是他告诉你们的吧。”
“不。”闲院春暮老老实实地回答,“是岛上的岩崎警官说的。”
“岩崎正之。”大野幼夫皱皱眉,不理解这事怎么会和警察扯上关系。
不过他略微思考一下,便有了猜测,“你们问这个,是不是和我父亲有关。”
大野幼夫虽然性格直率,但绝不是愚笨之人,况且提出问题的那个人也根本没想过瞒着。
“没错。”闲院春暮点点头,但却没再解释什么。
大野幼夫明白这也许并不是自己现在能知道的事情,于是也不多问,微微阖眼回忆着什么,而后长叹一口气。
“这事要从三十年前说起了……”
七月中旬,时值庆典前夕,小岛上四处张灯结彩。
海神祭是岛上的传统节日,在这个偏僻孤立的小岛上,其规模甚至比新年庆典还隆重的多。
而正当民众们都期待着在祭典上求取一个好签文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台风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
整整半个月的大雨打湿了一切,狂风呼啸着,吹毁了港口,吹走了渔船,还吹散了养殖户们赖以生存的网箱。
大风同样吹坏了岛上的基站,让着本就不引人注目的小岛,彻底沦为一座孤岛。
整整半个月,民众龟缩在屋内,或镇定或恐慌地透过吱吱作响的窗户,看着如末日降临一般的风雨肆虐。
最开始,岛民们还能劝慰自己台风很快就会过去。
但随着时间地推移,焦躁不安的情绪逐渐蔓延到岛上的每一个角落,就连一直积极安抚大家的镇长也不能幸免。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时任祭司的神宫和仁站了出来。
他告诉所有人,海神王不满人们在他的领地肆意地捕捞养殖,认为这是不尊敬的行为,所以才降下风暴,让渔船和网箱被吹毁吹散。
而如果想平息海神的愤怒,就必须举行多年前就已废弃的海王祭。
——也就是……
——人祭。
“那个年代,岛上并没有多少受过教育的人。大多数民众都笃信神明,并且认为祭司是神在人间的代行者,认为他说的话就是真理。”大野幼夫想起当年那一场闹剧,声音低沉。
“然后呢?”见大野幼夫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闲院春暮开口问道。
“……以镇长为首的知识分子们试图阻止,却被暴乱的民众用石头打下了演讲台。”
“这下没有人敢说话了,没有人敢去直面民众的愤怒……”
海王祭的祭品要求很苛刻,必须是二十岁以下的、未出嫁的少女才行。
又因为海王祭被废除了百年,已经无法考证这一次该由哪一家负责献出祭品,于是祭司在庙里举行了抽签仪式。
最终,岛上的旺族大野家抽中了那支红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