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度条已经跑一半了，越川拖着屁股下的转椅靠过来：“看得这么认真，你对生物特别喜欢？”

俞简放松地一只手抓着鼠标，靠在弹性座椅里：“说不上特别，这么长时间没出成果，肯定不是药剂的问题，只是想帮他们看看。”

越川把手撑在椅手上，歪头：“肯定不是药剂的问题？你这么相信那团绿东西？”

俞简放开鼠标，转过来，腿和越川的腿碰到一起：“他们把cyan大范围投到其他人手里，一定抱着什么目的，就算它不能引发人转变成妖，也必然会有其他效果。”

电脑发出叮的一声，密密麻麻的数据大面积地放出来，覆盖了整个笔记本，俞简把数据从上往下拉，一排排地比对过去，没转头却拉住越川椅子边缘：“来看看。”

基因碱基序列黑红相接地排列在屏幕上，俞简把其中几段红得特别集中的地方放大：“这几个都是成功案例，之前也有初步测过，但样本数量太少，单独看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现在失败组也放在这里，样本容量大，稍微好一点，和染色体组对应起来主要是这五条。”俞简将素材库里的五条歪扭线状物拉出来，调整成相似的大小，列成排。

“其实范围还可以缩小点吧？”越川虽然不怎么理解专有名词，但多少还是记得点高中生物的基础知识，“cyan针对的是人，这五条染色体，哪几条跟人源染色体接近，哪几条就更有概率被作为进攻目标。”

刚与小鼠搏斗完的舒小文在进门同时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字不落：“人源染色体的基因序列在我U盘里，再做个全序列比对。”

俞简看过一遍舒小文的操作方法，很快按照设定程序和步骤把人源四十六条染色体的数据都输入，等待分析结果。

“原来是这两条……”舒小文被电脑里的红色映得脸颊润红，“我还以为碰到的于华康、刀疤男都是男性，是和性染色体有关。”

“舒小文，之前你们没想到这个方法吗？”越川还是觉得一个行外人能想出业内精英想不出的办法难免天方夜谭。

“不是没想过，只是实验次数太少，想再攒攒做另外一种仪器自带对比，可靠性更高。俞简这个办法虽然快，但是风险也大，联盟内很少有人用这种方法直接下结论。”舒小文将文件保存关闭，“短期内如果急于求成，是可以这样的，目标范围能快速减小，我们也不用每天死磕小鼠了。”

越川听后：“这样，你们现在分两拨人，一拨继续验证cyan是否能引起小鼠基因突变，把现在的数据再扩充扩充，每过一个周期做一次俞简刚刚说的那什么分析，另一拨人往下做，研究cyan是怎么对鉴定出来的这两条染色体起作用的，有什么结果可以在群里多交流。”

舒小文也觉得这法子在理，但怎么感觉最后一句话听来听去并不顺耳，在群里交流？这不是摆明了要让她留在市局天天做牛做马？

舒小文咂摸出不祥的味道来，厚着脸皮表忠心：“组长，我生是专案组的人，死是专案组的鬼，绝对不会吃里扒外好吗？只要工资奖金月月到位，说什么我都要回专案组！”

越川挑眉压唇，牵起俞简的手走出实验室，边走边悠然答：“等你什么时候把cyan这东西搞明白了再回来吧。”

舒小文气得吹胡子瞪眼，看着两个远去的背影嘴上说着“晚上记得给我留个门啊喂”，心里却腹诽怎么摊上这么个嚣张跋扈、爱戏弄人的上级领导。

闵汇一入深秋便降温很快，前几天还十几度出头地虚浮着，今天就已经骤降到个位数，再过小阵子怕是要开始进冬。

从市局台阶下来，冷风劲吹，把俞简脖子上的围巾拽出斜长一端，尾部缠在一起的流苏被风解开，飘动出秋风独特的形状。

越川靠近几步，将他的围巾重新打理好，握住俞简被寒气冻红的手插进自己大衣口袋：“有没有暖和点？”

俞简感觉到越川将手指伸入他五指的缝隙里，与他掌心对掌心贴着，传过来的温暖体热快把他融化了：“……一般。”

越川习惯了俞简评价什么都保留几分的话术，将“一般”两字在脑中自动处理成类似舒服、暖和的字眼：“帮你暖手有什么奖励吗？”

俞简停在走了一半的楼阶上，要把手抽回来：“要奖励的话就算了吧。”

越川自是不肯放走他，指梢抚动在俞简的指甲盖上，再到生得细巧的关节：“真是一点便宜都不让占。”

俞简这才继续迈步：“难道现在不是在被占便宜吗？好话都被你说尽了。”

越川笑起来，掸掉俞简肩上落下的一片焦糖色银杏，难得他说出一连串话，但叽里咕噜的，越川并没有听得多少真切，只是觉得很想亲亲俞简淡红色的嘴唇。

但他还是忍下，怕俞简一亲就害臊，晚上就把他踢下床，不让亲不让抱了。

“时间还早，午餐想吃什么？”

俞简还以为要再坐几十分钟的车回专案组：“我们不回去吗？”

“开完会组里的都各忙各，这段时间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回去了也没有人。”越川脑中理过很多还算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餐厅，又筛除可能不合俞简胃口的、会被阴阳嫌弃的，最后剩下的寥寥无几。

俞简见身边人罕见地安静着，问道：“……你想贺星洲和老虞了？”

“……”越川哭笑不得，觉得有时候是真跟不上自己老婆的脑回路，“走，回我们自己家，我今天亲手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俞简听从安排坐在岛台对面的餐吧旁，边读书边看越川在水池边把桂花洗净沥干。

这是几分钟前越川翻墙从邻居家桂花树上摘下来的一盘金桂，黄澄澄的，小巧的，一枚枚躺在白瓷盘里，沾了水珠后香味包裹在空气中，滚落到锅里和冰糖、柠檬汁破碎开来。

俞简被香得拿不起书，把它放到茶几上，主动走向岛台，拿好两双筷子，鼻尖耸动：“这是在做什么？”

越川看出来俞简被香气勾得不行：“桂花蜜，等放凉了之后会变粘变稠，可以做桂花年糕。”

越川先用勺子舀了一小口糖汁，吹了两下：“要不要尝尝？”

俞简身体微微前倾喝下，慵懒地背靠着岛台，咂舌品味了会儿：“还不错。”

越川也喝了口：“刚摘的桂花还是有点苦，加点盐去去。”

他搅动着锅里醇香的蜜浆，感叹道：“洗手作羹汤，变成家庭煮夫了。”

俞简从冰箱里拿出冻年糕，在砧板上用菜刀一截截均匀地切下来：“会做饭不是一个好男人的基本素养和技能吗？”

言下之意，若是越川不会，就称不上一个好男人，至少在俞简心里是评不上的，那他怎么说也得抓住这次机会好好表现。

越川将冷完的桂花蜜和年糕一起放入滴有菜籽油的锅里，加点水煮软后翻炒几下，花香在颠勺后被完全激发出来，和糯叽叽的白软年糕一起在锅底金黄一片。

盛在碗里的两碗年糕很快被俞简端到餐吧上，正对着摆放。越川取下厨用围裙，洗了把手，坐到俞简对面：“尝尝我的手艺。”

俞简吃了两块，甜而不腻，酸而不苦，适中的火候和加热时长，既没有把年糕里的水分炙干，也没有半生不熟口感生硬，他又夹了几块。

越川基本确定已经完胜，不免有些嘚瑟：“是不是觉得你老公样样精通，是个全能型选手？”

俞简喜欢把粘起来的年糕一片一片剥下，充分蘸上桂花蜜再放入嘴中，像是沉浸在美食，根本没工夫搭理越川。

越川见俞简吃得嘴角微红，心里乐开了花，光顾着看了，碗里的年糕都没怎么动。

“你怎么不吃？”俞简都快吃下半碗了，抬头发现越川正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问道。

越川动起筷子来：“吃着呢吃着呢，你还要不要，锅里还有些。”

过了几秒都没听俞简拒绝，越川又替他贴心地盛满，直到俞简快吃得把肚皮撑开，连连摆手：“不要了，吃不下了。”

越川把两双碗筷拿去水池边清洗：“我已经买了体重秤，过几天你上秤一次，看看有没有养胖。”

俞简不太理解为什么专案组众人，尤其是越川执着于把他养得白白胖胖，慢吞吞地走到沙发边躺下，对那两个小洞依然看不顺眼：“把沙发也换掉吧。”

“知道了，我等会儿就订。”越川把洗完的碗筷晾在橱架，擦干手走过来，将俞简的头放在自己腿上，轻轻地按着俞简的肚子，打着圈儿，“还撑不撑？”

俞简舒服得犯起困，像猫咪一般半阖着眼，轻声哼出：“嗯……”

越川隔着碎发吻了吻俞简的额头：“午睡一会儿吧。”

俞简的眼皮慢慢重起来，呼吸逐渐平缓，正要将身体浸入睡意里，却突然心口发疼一紧。

他睁眼坐起来，愈演愈强的妖力灼烧得心脏似要痛裂。俞简的上齿咬进下唇内，艰涩地说出心里的直觉：“于华康要动手了，他在闵汇郊外的一座未建成佛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