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贡大楼顶层天台妖风虎啸,站在上面向下望去,云层席卷间芸芸众生微如蚁群,匆匆忙碌着运行在自己的轨道上。
陈慧雅将那只雕刻海浪波纹的银手镯套上手腕,把从齐文石身上搜罗下的几块血肉如天女散花般向下抛,脸上依旧是那张恬适淡然又得体柔美的笑容。
“姐姐,我们马上就可以和妈妈见面了。”陈慧雅身边站着的一个女妖笑得更加放肆狂妄些,手上捏着从齐文石左胸口剖出来的脏器,满指血液也不为所动,“期待吗?”
陈慧雅沉默着看向一旁刚将怀里的儿子哄睡着的乔盼盼,五味杂陈地回忆起跑来通风报信的乐乐,亲眼目睹自己亲生父亲死在面前会是什么感受呢?和当年的自己会一样吗?
乔盼盼将乐乐安置在顶层的安全通风口处,一瘸一拐地走回来,脱臼后接起来的腿骨使用起来还不是很熟练,但以摩托代步游刃有余,左手握着的那把枪虽已上了膛线,枪口却朝向手掌心。
“他们要来了。”乔盼盼警觉地说。
“来就来吧,整座大楼都藏了火药,我只要稍稍动动手指,所有人都别想活着出去。”陈慧淑对自己重新掌控双腿的支配权而欢欣鼓舞,“到时候闵汇市市中心最高楼会出现迄今为止最惊世骇俗的烟花。”
“我都能想象出人们见到炸得烂肉横飞时脸上精彩的表情了……”陈慧淑像小时候那般痴迷地笑着,看得陈慧雅恍惚了一瞬。
“不许动!举起手来!”出勤三、四分队的队员手举枪械,从消防通道衔尾相随,簇拥着中间的越川和俞简站上了顶层。
“又见面了,越警官。”陈慧雅笑意温和得像是个一生顺遂平安的寻常女子,人畜无害。
“陈慧雅,你涉嫌非法敲诈勒索和与妖勾结故意杀人罪,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吗?”越川见到陈慧雅并不意外,他将俞简放下地,把九二式对准陈慧雅的额顶。
陈慧雅丝毫不惧地双手平摊,笑容逐渐狰狞起来:“不愧是越警官,居然能看出我精心策划的绑架案,我很好奇,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暴露的?”
俞简握拳扶在墙边,头抵着手,近乎虚脱地说道:“作案房间里只有你一个人的指纹,对住宅区很熟悉,将作案工具磁铁埋进土里,一开始只会让警方认为这是一个反侦查意识很强的绑匪。”
“但是细究作案动机会发现,这个绑匪不想要钱,却要威胁得到八千万,在东郊码头芦苇荡里假装信守承诺释放人质拖延时间,只是为了让受害人母亲在船舱里多待一会儿,情感痕迹过重,想不发现都难……”
俞简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身体里每隔几分钟就传来的异样不适愈发凶猛,五脏六肺如同针扎般灼痛难忍。
“如果我没有猜错,当时在毕业汇演现场你没有重大疾病历史却突然晕倒,是被陈慧淑附体了吧?虽然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但在警方眼皮子底下,你们姐妹只可能通过这一种方式取得联系。”
越川:“还有绑匪定下的赎金,虞柯查到陈慧淑失踪那晚,国外音乐盛典的钢琴演奏表演出席费用刚好是八千万,这不会是巧合吧?”
“……这起绑架案不过是你们姐妹俩为了泄恨,联手向自己母亲进行的一场轰轰烈烈的讨伐。”俞简手背青色血管鼓胀,几乎可以看见内部的血液流动。
“原来如此。”陈慧雅向前走了几步,没所谓地说,“要是有机会,还真想活下来和你们好好切磋切磋,只可惜我们今天都要死在这里了。”
“你做梦。”越川食指弯曲,即将扣下扳机,“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说出这么荒唐无稽的话?”
陈慧淑挡到姐姐面前奸笑着,嘴里开始报出一连串不知名的数字和方位:“三层北偏东15度,六层南偏东45度,十层北偏西20度……”
越川眉头紧锁地注视着陈慧淑:“没毛病吧?动了基因脑子也坏掉了?”
“……”陈慧淑愤愤地剜了越川一眼,抬手要有所作为,却被陈慧雅按下。
“可能……是炸弹。”俞简虚声说道。
“还早,一个重要客人还没来呢,好戏怎么能现在就开演。”陈慧雅屡屡去望消防通道口,直至一个畏惧瑟缩的身影出现。
“雅雅!”陈母见到陈慧雅喊出声,却在看见陈慧淑的那一刻目光窒住了,“淑淑……”
“妈,好久不见。”陈慧淑笑得一脸荡漾,“你有没有想我?”
陈母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支支吾吾地问:“怎么回事……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还活着,并且还活得好好的,你是不是特别不爽啊?”陈慧淑向陈母一步步走去,看这架势像是要当场将她碎尸万段。
“你的腿……淑淑,当时我在船上看见你就想问……你的腿已经痊愈了吗?”陈母怯弱地往后退,直到靠到灰檐墙壁无处可逃才罢休。
“我的腿好不好,你真的在意吗?”陈慧淑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刀,“我是死是活,你真的在意吗!”
刀刃随着超人的力量速度无情下落,最终止于距离陈母两眼十几厘米的距离。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想抛弃我,只不过借个由头把我一脚踹开?”陈慧淑面容凛冽,字字句句都从齿缝里卡出来,“你从一开始就不爱我,对不对?”
“不是的……淑淑,不是的……”陈母双腿移向前,跪在地上,双手手指交叉搓动,仰头看着陈慧淑,像是在向上帝忏悔,“不是这样的……是你误会了,是你搞错了。”
“国内外享誉盛名的音乐家胯/下却生出一个智障。”陈慧淑用手抚过她母亲沧桑泛皱的脸庞,拍了拍,轻声呢喃道,“妈,我的出生是你的耻辱吗?”
陈母瞳孔颤栗,握住垂在头顶的匕首,呜咽着说:“淑淑……你仔细想想,其实妈妈也尽力了……我们带你去做过基因治疗,结果不是未能如愿吗……你能不能也学着站在我的角度理解我一下?”
“那我呢?”
一直冷眼旁观的陈慧雅发话:“从小到大你陪我的时间一只手手指头都可以数过来,出国后每个月克扣我的生活费,没钱没爱,那我算什么?”
“青春期的那几年你职业病复发在家休养,嫌我腿粗胸小、仪态差,没有发育成你期待的样子,练琴的时候你觉得我没有天赋,总是搞不清楚弹琴的指法技巧和情感控制,到了选择职业的年纪你又贬低教师这一行,认为安安稳稳的生活没有出息,一直以来你对我的婚姻、我的人生不闻不问,我是不是也和慧淑一样,是你眼中的垃圾!”
陈母彻底慌了,本想否认这些事实,却碍于无力反驳只能低声啜泣装傻:“这些……这些我怎么不知道……我都不记得了……”
陈慧雅拎起陈母的领子,咬着牙说:“不记得了对吗?那我告诉你一些该记得的事情。”
“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和乔盼盼联手杀了齐文石吗?一是同情她没地方申诉,只能日复一日地接受那个傻逼折磨,二是……”
陈慧雅停了下来,嘴角弯成奇异诡谲的弧度:“你猜猜慧淑失踪那晚发生了什么?”
陈母张着嘴大口呼吸,心跳如鼓的胸腔闷得近乎爆炸,她双目瞪大,脸面被强烈的日光照得疼痛无比。
“她被人强//奸了,被二十岁的齐文石和一群混子轮//奸了!”陈慧雅发泄一通后悠然自得地欣赏着陈母悲痛欲绝、被逼得近乎癫狂的表情,“满意吗?我们三个女人都没有逃出他的魔爪,你对此还满意吗?”
陈母绝望地低吼一声,揪住头发丝疯魔般地扯动,两眼发红地看向地面:“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说完了没?”越川身边的人少了些,“齐文石死了,现在死无对证,你空口无凭,怎么说都没办法证明对错。”
陈慧淑一手刀火术飞过来,顿时在后墙上砸出一个黑坑:“急什么?我姐话都还没说完,你怎么屁话这么多?”
越川闪躲开后阴冷笑了笑道:“脾气挺爆,手铐是我给你们戴还是你们自己戴?”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炸了这座楼?”陈慧淑手心朝天,出现一团橙黄色的流光聚火,“不自量力。”
“引爆大楼?还真被我说中了。”越川轻笑两声,稍显卑鄙地将枪头往陈慧雅脚底虚晃一发,子弹贴着陈慧雅的鞋跟擦出火花。
反应敏捷的陈慧淑转身将姐姐护在怀里,暴露出的后背连续中了两枪,鲜血从两个黑窟窿里喷涌而出,将她身上的淡黄长裙染成深色。
“慧淑!”陈慧雅伸手去碰伤口,白色长袖被浸刷成红色。
“姐,我现在没那么弱,可以保护好自己,也可以保护好你。”陈慧淑微露讥嘲地看向越川众人,手上灵火再起,顷刻间化为齑粉。
“快阻止她——”
已经来不及了,整座大楼被熊熊大火吞噬,玻璃炸裂的巨大声响从一楼滚滚而上,脚底下尖叫声、吵闹声、哭泣声灌入耳膜,炙烤的高温直逼足腹。
“你们下去灭火救人!”越川对其中一个队员耳语两句,在其他人冲进楼梯道后用脚将铁门咣当踹上。
“找死是吧?”越川从腰间亮出短刀,趁着陈慧淑控火后精神力耗费的间隙,幽灵般无声无息地向前穿刺。
陈慧淑的实力远超他的想象,即便是刚使用过术法,也手脚迅疾,毫不拖沓,下手狠辣得和炸毛的俞简有的一拼。
“像你这种反社会人格的妖每天想着拉世界一起陪葬,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死!你和你的姐姐,还有乔盼盼,一个都逃不了!”
越川使力勾住陈慧淑的左腿,潜到她身后,将短刀对准那两个血窟窿,方要狠狠刺去,却被灵活躲开。
腕部似火烧般的热烫传向刀柄和刀刃,将银色合金烧得红光四射,越川的肩胛被全块钳住,整个人被旋转着带动离地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摔落在尘土飞扬的楼面。
“我无所谓,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了。”陈慧淑俯视着越川,转刀讥笑道,“但我的姐姐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