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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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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樵让人在水月谷西边建了几排竹屋,给萧浚野带来的云骑尉居住。花了十来天建好了屋子,里头的家具、被褥等物事也准备好了。终于不用再住帐篷了,于白鹤带人搬了进去,看着干净整齐的新家都很满意。

姜樵道:“大家最近都累得很了,好好休息一下。这两天暖和,晚上办个篝火晚会,大家坐在一起吃肉喝酒,放松一下。”

萧浚野这些天一直帮着砍竹子,打地基,两眼一睁就是干活儿。其他云骑尉也都在忙活,远处有些祈族的女孩儿看着这边,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觉得中原的男子与平时见的不同,对他们很感兴趣。

有胆子大的,更是过来送水送饭,这几天已经有认识他们的了。萧浚野坐在旁边擦了把汗,见有女孩儿跟一名云骑尉道:“你成亲了么?”

那人长得人高马大的,打架是一把好手,但一跟女孩子打交道就局促不安起来。他搔了搔头道:“没,大丈夫志在四方,我得先建功立业,攒够了钱再说。”

少女便笑了,道:“你们汉人不都说要先成家再立业吗,家里有老婆,才能放心在外面做事情啊。”

她脖子上戴着银项圈,丰密的头发编成两股又黑又长的麻花辫,稍微一动身上的银饰就叮当作响。

那人脸红了,不敢看她,却又忍不住想看她。这里的少女不受中原的礼教约束,有种天然的热情和娇憨,让人招架不住。萧浚野提醒过自己带来的人,住在这里的期间严守军令,不得骚扰妇女,但没考虑过女孩子主动该怎么办。

他揉了揉太阳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袁窈来了。他把旁边散落的毛竹归拢在一起,收到了角落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道:“怎么了?”

萧浚野道:“我让手下人尽量守规矩。你也让女孩儿多加点小心,毕竟男女有别。”

袁窈微微一笑道:“人家互相喜欢,就算是族长也不能拦着。大家心里都有数,不必操这个心。”

萧浚野是带过兵的人,想的挺周全,道:“打完仗这些人就走,不可能在这里一辈子。到时候你们的姑娘是跟着走,还是留下来?”

袁窈觉得他有时候一板一眼的也挺有趣的,靠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上,淡淡道:“我们这一族信奉女娲,以女子为纲,从上古起就只知道母亲,不知道父亲。我们族里的女子喜欢谁做孩子的父亲,就跟谁相好。孩子生下来自己养大,都跟母亲姓姜。”

萧浚野感觉脑瓜子嗡嗡的,难怪他当初跟自己好也没太大顾忌,他们生来就不受这些规矩的约束。他也说不上来好还是不好,道:“去父留子?那孩子不是很可怜?”

袁窈不以为然道:“有母亲疼怎么会可怜?跟一个三妻四妾的爹生活在一起,天天忍受欺凌才更可怜吧?”

如果有得选,他恐怕也不想以后者的方式长大。不,他从一开始就不会选袁驭恒当他的父亲。萧浚野觉得他的态度有点偏颇,但生在那样的家里,很难对父亲有好的看法,何况他爹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这一族人丁凋落,繁衍生息对祈族人来说就是头等大事。萧浚野要保持战力,还是不想开这个口子,冷冷道:“两厢情愿的就不管了,要是有女孩去你那里告状,就来跟我说,我拿鞭子抽他们。”

袁窈嘴角一弯,道:“知道了。”

他身上带着一点白兰的香气,与他擦肩而过,凉冰冰的。萧浚野一瞬间有点恍惚,却见他的衣袂在风里飘荡,已然走远了。

萧浚野想着他的话,认识了这么久,总觉得自己已经对他很熟悉了,却又觉得他还有让自己陌生的一面,像月亮藏在云中的部分,朦朦胧胧的让他看不清楚。

念书的时候他成绩最好,萧浚野一直以为他打从骨子里就乖顺,到头来都是演的。他心里只认同自己想得到的东西,为族群寻求庇护,生存繁衍,在君子的外衣下做最符合利益的事。只有自己像头倔驴一样在那里踢蹬,试图啃断那根束缚自己的绳索。

黄昏时分,远处的广场上点燃了篝火,今天不太冷,男男女女们聚在火边有说有笑。当地的人都穿着黑色的传统服饰,女子戴着银项圈,穿着百裥裙。男子穿着对襟短褂与长裤,衣服上绣着水波的纹样。姜窈身为部族公主坐在上首,穿着白色的轻纱衣裙,在月光下显得华美圣洁,仿佛还是当年的那个少女。

鼓乐声响了起来,新任的圣女从人群中款款走出来。她手持一柄弯月形的权杖,向女娲娘娘献上了一支舞,身材窈窕,舞姿美得像梦一般。

姜樵下午杀了上百头羊,又抬来了美酒,招待远道而来帮他们的云骑尉。兄弟们围着火堆喝酒吃肉,极其畅快。萧浚野喝了两杯酒,觉得有些心浮气躁,便推说不胜酒力,独自去后头坐着。火光映着人影,他远远地看着,有种隔岸观火的心境。

一人从旁边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了,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萧浚野回过头,就见袁窈头上戴着一条镶银的抹额,眼尾抹着两道细细的朱砂,头发散下来,脸侧编着几条细细的辫子。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袍,腰带束出纤瘦的腰身,外头又穿着一件黑色的纱衣,轻飘飘的就像一片坠落的蝉翼。他穿着祈族的衣裳,俨然一副未受尘世浸染的少年模样,就像山间的清泉一般清澈,又带着些神秘的气息。

萧浚野见惯了他穿白色,没想到他穿黑这么好看,一时间竟有些怔住了。

袁窈手里拿着个酒葫芦,自己喝了两口,递过来道:“舅舅酿的酒,尝尝。”

萧浚野喝了一口,感觉清冽里带着甜意,回味又有些醇厚的香气。他在外头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酒,低头看着葫芦道:“好酒,叫什么名字?”

袁窈笑了一下,道:“没名字,酒就是酒,好喝就行了。”

火堆边传来一阵欢笑声,萧浚野看着前头那些人,道:“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袁窈一手抱着膝盖,道:“当年袁驭恒为了霸占翡翠矿,杀了我外公,把其他人贬为奴隶。舅舅被押往玄幽山给他造陵寝的路上逃跑了,一起带走了这些人。他当时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走投无路之时遇到了水月道长,他指点我舅舅来到这里避祸,这些人在山谷里结庐而居,就一直生活到了现在。”

他抬头看着远处,道:“水月道长自称是江慈的传人,但大家都说他就是江慈道长本人,只是不便显圣罢了。他老人家从前就很慈悲,战争年代收留了很多难民,立了极大的功德。”

萧浚野想起自己从前还挖过他的衣冠冢,觉得很抱歉,以前实在太不懂事了。

那老神仙到处云游,见过他的人不少。萧浚野想了想,道:“你爹非要把你弟弟塞给他,莫不是为了长生经?”

袁窈眉头微微一扬,没想到他还挺敏锐的。他淡淡道:“水月道长在王府时,我爹让他看自己的八字有没有帝王之相。水月道长见他野心勃勃,知道他有造反之意,劝他以苍生为重。还说他来日若是起兵,天命不眷,怕是会死于心疾。”

萧浚野道:“你爹怎么说?”

袁窈喝了口酒道:“他没听劝,反而跟水月道长讨要长生经。听说那本书能治百病,只要能把心疾治好,就连天命也阻拦不了他了。”

萧浚野沉默着,那人倒也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难怪被人称一声袁阎王。后来的事他都知道了。袁驭恒为了拿到长生经,把小儿子袁啸塞给水月道长做徒弟,结果这么多年也没能得偿所愿,只能另想别的办法。

他淡淡道:“所以你爹听说长生经在我手上,才让你来找我?”

袁窈知道他为这件事一直恨自己,轻声道:“我不答应他,他就威胁我娘和我部族所有人的性命,我没办法。”

他垂下了眼,仿佛也有些愧疚。萧浚野当初知道的时候,感觉一片真心都被他玩弄了,气得咬牙切齿。可兜兜转转一圈回来,他还活着,自己还能像这样跟他一起喝酒,萧浚野便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

不管他喜不喜欢自己,或许明天他们就会相忘于江湖,但起码知道彼此还活着。他接过葫芦又喝了一口酒,长舒一口气道:“我给这酒起个名字吧,就叫忘前尘,你说好不好?”

袁窈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片刻笑了笑道:“醉后不知前尘事,明朝桃源看落花,好名字。”

萧浚野把剩下的一点酒喝完,有了些醉意,后背一仰躺在一块大石头上。只要不想以后,起码这一刻还是快乐的,他自嘲地想,如今的自己竟也变得跟从前的他一样了。

石头凉冰冰的,袁窈扭头道:“你不嫌冷?”

萧浚野扬起嘴角道:“这能算冷?这里比北边暖和多了。”

他说的冷是冰冻三尺、雪花大如席的寒冷,北疆寒风如刀,对他来说是肃杀也更自在的一方天地。袁窈知道自己让他吃了很多苦,在战场上横冲直撞的小三爷到了情场上却被杀的一败涂地,他这辈子的跟头几乎都是在自己这里栽的。

袁窈算计了他这么多,他恨自己也是应当的。可他现在却觉得萧浚野已经放弃恨自己了,从这里离开之后,他就要回到原本的轨迹上去,饮尽这一壶酒,从此忘却前尘。

他嘴角带着一点笑意,仿佛真的看开了。袁窈的心却隐隐作痛起来,他不甘心。

萧浚野看着夜空中的星子,豁达道:“你若是不来太学读书,我也不会认识你。就当是一场缘分,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我忘了,你也别放在心上。”

袁窈转头看他,道:“什么意思,你要走?”

萧浚野的神色淡然,道:“事情都帮你办完了,过几天就走。你放心,就算我回去了,这些人马也会留下来保护你们。”

袁窈的神色一黯,被他的话刺痛了。他觉得自己自私凉薄,只会利用他,除此之外对他没有一点感情。袁窈宁可他跟自己大吵一架,可他们现在的关系只是互相防备的两个人,连吵架的资格都没有。

萧浚野喝完最后一口酒,晃了晃葫芦,残余的几滴酒叮当作响。他叹了口气,放下了葫芦,就这么起身走了。月光照在他身上,他的背影孤零零的,透着些失意和落寞。

他虽然表面上一副潇洒的模样,心里却难受得要命。他知道袁窈在看着自己,却不敢回头,他知道自己还喜欢他,甚至连看他一眼都会心软。萧浚野是个有骄傲的人,既然他不希望自己再烦他,自己离他远远的就是了。

他回到住处,倒头就睡。云骑尉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已经开始种地自给自足了。他们在洛阳老家也是这样以耕养战,没事练练功夫,日子一天天就过去了。

萧浚野收拾了东西,跟于白鹤道了别,打算明天就回去了。这几天一直没见到袁窈,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萧浚野没想好走之前还要不要见他一面,他在山谷的小溪边坐了良久,迟迟下不了决心。

傍晚时分,不少人来小溪边打水。大姑娘和小媳妇洗了一阵子衣服,有说有笑地走了。他正坐着出神,忽然见小懿挑着水桶从远处过来。袁窈离开王府之后,小懿就去服侍他母亲了,之前萧浚野去闲云庵接人,顺便把他也带了出来。

然而小懿看他的眼神丝毫没有对救命恩人的感谢,反而气愤愤的,恨不能一口咬死他。

萧浚野正想问袁窈的事,扬声道:“你家公子呢?”

小懿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也不提水了,转身就跑。萧浚野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他站起来道:“你跑什么?”

小懿跑得更快了,肩上挑着的桶晃来晃去的,绊住了他的腿。小懿呱唧一下子摔在了地上,桶也滚了出去,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他心里又气又委屈,吭哧了几声,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萧浚野:“……”

他大步过去,帮他把地上的烂摊子收拾起来,又把他扶了起来。小懿还是一副没好气的模样,甩开了他的手道:“你走开,别在这里装好人了!”

萧浚野皱眉道:“到底怎么了,我哪惹你了?”

小懿气的一个劲儿地喘气,道:“公子对你那么好,你却一点也不把他当回事,还伤他的心。他都病了好几天了,你管过他么?”

萧浚野眉心一跳,没想到他回去就病了,难怪这几天一直没见到他。萧浚野有些愧疚,心里知道必然是自己说的那些话让他不好受了。

小懿攥着拳头道:“也不知道他看上你哪儿了,一点良心都没有。要我说当初就不该救你,让你淹死在河里才好呢!”

萧浚野一怔,下意识道:“你说什么?”

一阵凛冽的风吹过,小懿愤愤地道:“今年春天龙抬头那一日,你从水天楼出来落了水,是我们公子跳下去把你救上来的。那时候河里的冰都没化完,水冷的要命。你个死没良心的负心汉,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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