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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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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硕昨天晚上赌输了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回去想了一天,还是一筹莫展,只能来跟萧浚野请罪。

这事实在太离谱,萧浚野看着他,一时间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

“怎么输的,让谁拿去了?”

严硕把昨天晚上的事跟他说了一遍,说摆摊的那人转手就把剑卖给兴隆当铺了。

“兴隆当铺?”萧浚野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个调,脸色越发难看了。小静王从柜台后面探出头来,道:“那不是孔家的产业吗?哎呀……你让人算计了!”

饶是严硕脑袋像块大石头一样,也明白那摆摊的是扎了个火围来坑自己,那么多起哄的都是他们的人。他愧疚得无地自容,抬手打了自己一个巴掌,道:“都是我不好,是我缺心眼儿,哥你不打我,我自己打!”

他说着左右开弓,噼里啪啦打了自己四五个巴掌。萧浚野本来就心烦,他这么一闹觉得更烦躁了。他一把扯住严硕的手,道:“行了,你消停点吧,还嫌不够乱呢。”

严硕吭哧吭哧地猛男落泪,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埋了。小静王道:“能赎出来吗?”

严硕憋了半天,低声道:“在正门脸上挂着,五千两。”

“多少?”萧浚野的脸色都白了。

严硕小声道:“五……五千两。”

就算那把剑是席大将军亲自锻造的,削铁如泥,也不至于卖五千两,还挂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孔家也不是要卖,纯粹就是恶心人的。

萧浚野在屋里来回打转,寻思着必须把剑弄回来。可五千两又不是个小数,他砸锅卖铁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要是跟二姐借,非被她臭骂一顿不可,跟爹娘说更不成。他气得直咬后槽牙,道:“孔钺他们是故意羞辱老子呢!”

这消息要是传到席老将军耳朵里,自己就完蛋了。师父让自己好好读书走正道,他刚拿到奖品就赌没了,可不是要寒了他老人家的心。

这里最有钱的就是小静王了,萧浚野试探道:“静王,你有办法没有?”

小静王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总不能为了兄弟就把自己的养老钱都掏出去,道:“我哪有那么多,我还得养我娘呢。”

赢到流光追星剑游街时的风光依稀还在昨天,转眼间那宝贝就成人家的了。大家都一筹莫展,感觉天都要塌了。

光在这里想也解决不了问题,萧浚野抓起一个斗笠扣在头上,快步出了门。云露道:“小三爷,你干嘛去,别跟人打架啊——”

于白鹤紧赶几步跟了上去,道:“公子,等等我。”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兴隆当铺就在朱雀大街头上。萧浚野来到当铺门前,还没进去,就见一个小厮手里拿着一面硕大的铜锣,咚地敲了一记,声音那叫一个响亮。另一人扬声道:“瞧一瞧看一看了啊,这是我家当铺刚收的宝贝,南溪剑庐主人席老将军亲自锻的宝剑,试剑大会的头名奖品流光追星剑,削铁如泥,世无其二——”

周围很快围起了一群人,看着那把宝剑议论纷纷。有人道:“这不是萧家小三爷的东西吗,怎么当了?”

当铺的伙计道:“这咱们就不好说了,主顾的事得保密。年轻人爱潇洒,用钱的地方多,您自个儿想就是了。”

他挤眉弄眼地一笑,周围的人便会了意,窃窃私语起来。有人说萧家小幺八成是喝花酒没了钱,不当宝剑就得当裤子了。也有人说多半是赌博了,一看那小子就是个不服管的,就算有座金山也能被他败光了。

萧浚野站在人群后头,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编排自己,脸都青了。于白鹤轻轻一拍他肩膀,低声道:“公子,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萧浚野不至于这点气也受不住,眼睛只盯着自己的剑,恨不能把它抢回来。

那伙计得意道:“听说此剑只有英雄才堪匹配,小人这就让它亮个相,给诸位开开眼——”

锵地一声,他把剑拔出了一线,雪亮的剑光顿时把周围都照亮了。那人把剑缓缓拔了出来,轻轻一弹,剑作龙吟,微微颤动,透着一股凛然的气势。一人拿了一截粗木柴过来,伙计抡起剑劈了过去,木柴顿时断成两截,端口整齐,如切豆腐一般。众人大为诧异,纷纷感叹道:“好锋利,真是好剑啊!”

伙计扬声道:“三日后此剑拍卖,还请各位到时候捧场!”

萧浚野在后头看得恼火,自己心爱的宝剑被他们拿来劈柴,简直是莫大的侮辱。可没有钱,就算近在咫尺也拿不回来。孔钺本来翘着二郎腿在屋里乐呵,忽然在人群中见一个人生得人高马大的,有点像萧浚野。他起身走了出来,于白鹤连忙拉着萧浚野快步走开了。

若是在这里被他认出来了,萧浚野的面子就真要被按在地上摩擦了。两人躲在街拐角处,他回头看着那边,还有些恋恋不舍。

那边的人群还没散,小厮哐地又敲了一记锣,大声吆喝道:“瞧一瞧看一看了,萧三公子的佩剑,如假包换——”

他们就是要狠狠丢萧浚野的脸,敲锣打鼓的生怕人不知道。萧浚野压低了帽檐,眉头紧锁着,紧紧攥着拳头。

再这么看下去,早晚要冲突起来。于白鹤道:“先回去吧,想想办法再说。”

回了太学,萧浚野一晚上辗转反侧都没睡着。他想不出任何办法,除非趁夜潜进去把剑偷出来。他猛地坐起来,几乎马上就要这么做了。外头的草虫滴铃铃叫着,他推开窗户,一阵夜风吹来,他渐渐冷静下来。

对方大张旗鼓地在街上宣扬,晚上必然防备森严。自己若是去,很有可能被他们逮个正着,到时候可就不止被人背地里笑话这么简单了。何况就算偷回来,自己以后也不能正大光明地把它带在身边。那一度是自己的荣耀,他岂能舍得让它从此不见天日。

萧浚野皱紧了眉头,又倒回了床上,想不出个妥当的法子。

次日上课时他一点精神也没有,头一点一点的,一下课就趴在桌子上睡了。袁窈见他挂着两个黑眼圈,有些奇怪。孔家兄弟看着这边,交头接耳的,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中午吃饭的时候,袁窈坐在他旁边,道:“怎么这么没精神?”

萧浚野不想让他操心,敷衍道:“没事,就是没睡好。”

袁窈道:“你有心事?”

他确实很敏锐,但这件事要是让镇南王府的人掺和进来就更麻烦了。萧浚野抬眼看了他片刻,又垂下了眼帘,淡淡道:“真没有。”

他吃完饭,一个人先回去了,显然就是有事。严硕坐在角落里,一副倒霉的模样,觉得都是自己的错。袁窈看这里人多眼杂的,也不方便问。片刻回到宿舍,他去严硕门口敲了敲门,见他像头熊似的坐着。袁窈进屋道:“怎么了,心情不好?”

严硕难受了好几天了,正想跟人倾诉。袁窈一关心,他眼里的泪就涌出来了,哽咽道:“都是我的错,我对不住我哥……”

袁窈听严硕吭哧吭哧说了半天,终于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没想到这两天没跟他们在一起,就出了这么大幺蛾子。

他安慰了严硕几句,回了自己的住处。阳光透过帘栊照进来,他坐在窗边,想着刚才严硕的话,叹了口气。书圣亲笔写的扇子放在他面前的小茶桌上,那是他最珍惜的东西。袁窈轻轻摩挲着扇子,仿佛有些留恋,可那么大一笔钱,自己也拿不出来。

他静了良久,下定了决心,拿起扇子快步走了出去。

天色渐渐暗了,离拍卖还有两天。到时候消息必然会传到师父耳朵里,萧浚野一想师父会怎么大发雷霆,就陡然打了个寒战。老头儿若是罚自己一顿就算了,可若是他连脾气都不发,信了外头那些人胡说的谣言,以为自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浪荡子,才是真的伤了他老人家的心。

萧浚野坐在屋里,觉得日子太难熬了。实在不行,他就只能去找姐夫打秋风了。但这事必然瞒不过姐姐,而且他也不想给老萧家丢人。思来想去,连一个合适的法子都没有,让他心烦的要命。

他一手捂着头,靠在罗汉床上闭着眼。这时候就听一人轻轻走了进来,把一样东西往桌上一放,轻声道:“喏。”

萧浚野睁开了眼,却见自己朝思暮想的流光追星剑就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袁窈站在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萧浚野一时间还以为是在做梦,下意识掐了自己一把,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气。

他猛地坐直了,一把抓起了宝剑,把它拔了出来。流光追星剑沉甸甸的,在灯光下发出冰冷的光,确实是他的宝剑回来了!萧浚野露出狂喜的表情,把它紧紧地搂在了怀里,抬起头看向袁窈,道:“你拿回来的,怎么拿到的?”

袁窈也露出了微笑,仿佛觉得只要他高兴,自己费这一番周章就值得了。

他隔着桌子跟他相对而坐,平和道:“赎回来的。”

萧浚野一怔,本以为袁家在长安城中有不少老朋友,他兴许是借了谁的面子,没想到就是硬生生花钱赎的。他哑声道:“花了五千两?你哪有那么多钱?”

袁窈的神色淡然,道:“能拿回来就好,钱都是身外之物。”

萧浚野注意到他常带着的扇子不见了,心猛地一沉。那把扇子上有书圣的初月帖,之前就有人出高价求他转让,袁窈一直不舍得。若是真当了,起码值五六千两。

萧浚野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你的扇子呢?”

袁窈一时间没回答,良久笑了一下,道:“不过是把扇子而已,捐风纳凉用的,贵的反而舍不得使,素面的我那儿还有的是。”

萧浚野道:“你把扇子当了,换了我这把剑回来?”

袁窈没再回答,萧浚野心里很不好受。袁窈喜欢书法,他知道那把扇子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从小到大周围的人都对他很殷勤,可像这样真心待自己的人却是少之又少。萧浚野的心仿佛被攥紧了,想起从前怀疑他把自己当成大哥的影子,还狠狠地难为过他,心里就一阵愧疚。

他们虽然同窗读书,萧浚野因为身份其实一直提防着他。袁窈却对自己这么毫无保留,简直让他无所适从。萧浚野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做?”

袁窈道:“这是你的荣誉啊,扇子是玩物,再贵也没有你辛苦挣来的荣誉重要。”

萧浚野心中一颤,越发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他感动道:“你这么帮我,我必然尽力护你。日后有机会,我一定还你更好的东西!”

这样的宝物世无其二,他老挂记着也是一个心病。袁窈摇头道:“我看你难受,自己心里也难过。原来我在这儿的时候得过你大哥的照拂,你比我小,如今咱们一起读书,原是我该护着你的。”

萧浚野听他这么说,又不高兴起来。他虽然比自己大一岁,自己却比他高半头,肩膀也比他宽。他看着袁窈的身体,文弱纤瘦,自己扛着他出去跑一圈轻轻松松,他凭什么觉得自己比他小就小瞧了自己?

他这么想着,脸上露出了不服气的表情,像条狼崽子似的道:“才大一岁,算什么大。”

袁窈拿准了他弱点似的道:“大一天也是哥哥。”

萧浚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在乎这些小事,但他就是不想让袁窈看轻了自己。他想让他知道,自己有能力保护他,也有能力占据他的一切,成为他的支配者。

那个想法出现的一瞬间,连他自己都有些悚然。他好像无意中一步迈到了他们之间的禁区,却又想打破它的禁忌,和他一起留在那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萧浚野压抑着内心的蠢动,摩挲着剑不说话了。上回提到萧禹泽,两人就闹得很不愉快,这件事是他们之间的一道坎,袁窈觉得还是得迈过去,总是回避解决不了问题。他道:“其实你哥早就跟我说过你了。”

萧浚野一诧,注视着他。自己一直在回避大哥的事,但袁窈却提了出来,想要直面这件事。

袁窈想起从前的事,眼神温柔起来,道:“禹泽说他在北疆有个弟弟,陪着父亲,一年也见不了一两回。他看到我就想起你来,对我照顾,也是因为你。”

萧浚野的心微微一动,兄长是个君子,跟自己对他的心思肯定是不一样的。可就算他们之间没什么,他心里对自己怎么看,会觉得自己不如哥哥么?

袁窈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道:“我把他当大哥,对他敬重有加。但你有你的好,毕竟像你这样的少年英雄,也让人钦慕。”

不管他这么说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为自己赎回了流光追星剑。萧浚野摇了摇头,大哥的事原本就是自己在执念里,越想陷得就越深。跟已经不在的人比,原本就是自己傻了。

他起身把剑挂了起来,道:“我欠你的,早晚还你。”

袁窈也没再推辞,微微一笑道:“好。”

月亮升上了中天,笙箫声从菱花窗中传出来。百花楼中,两个伶人在台子上唱着黄梅戏。孔钺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搭在桌上打着拍子。旁边有粉头陪坐,一人倒了酒送到他手里,腻声道:“爷,喝酒。”

孔钺也不看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孔武怀里搂着一个,身边坐着一个,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孔钺却只盯着台上,对其他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啊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那两人唱的是梁祝,他一直盯着演祝英台的伶人看。孔武觉得奇怪,看了片刻忽然咂摸出味儿来了,低声道:“哥,这祝英台跟那谁有点像啊……”

孔钺没说话,嘴角却扬起来了。那伶人是个少年,长得眉清目秀的,侧面看起来有五分像袁窈,含嗔的表情更是像到七分。台上唱完了一折,孔钺从旁边盘子里抓起一把铜钱,大手一挥洒到了台上,扬声道:“过来陪爷喝杯酒。”

那伶人下了台,到孔钺跟前行了一礼,道:“拜见孔大爷、二爷。”

他看起来乖顺伶俐,挺招人疼的。孔钺捏着他下巴,端详了片刻,感觉还是有些不足。袁窈心高气傲,哪里会露出这种怯弱的表情。

他道:“叫什么名儿?”

小戏子低眉顺眼道:“小人叫白芍。”

他声音像黄莺儿似的,脆生生的。袁窈的声音也好听,却如冰雪消融,越是清净疏远,就越让人抓心挠肝地想他。

孔钺道:“头抬起来,走个公子步给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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