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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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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胜还有点吃味,道:“那是我哥,有肉吃就成你哥了?”

小懿已经撕下了一块肉,不讲究那么多,道:“都一样,我哥也是你哥,店里的茶叶还是我哥出的呢。”

再斗嘴肉都让他吃没了,小胜也撕了一块蹄髈吃了起来。萧浚野和袁窈也没吃饭,拿了两份竹筒饭在旁边吃了。外头的游人渐渐少了,袁窈看了一眼账本,今天赚了七钱多银子,也不错了。

袁窈去后头看了一眼,还有些没用完的茶汤,一会儿打烊就要倒掉了。他觉得有点可惜,便洗了一些梅子,加上冰糖在锅里熬了起来。

青竹帘卷着,他穿着月白色的衣袍坐在炉边。萧浚野道:“做什么呢?”

袁窈的心情不错,道:“给你煮一个我们老家才有的茶汤,你尝尝好不好喝。”

锅里的梅子煮熟了,他把梅子汤舀进绿茶里。他嘴角含笑,做这些风雅的事很有耐心,光看着就是一道秀丽的风景。

萧浚野坐在旁边,早就想问了,道:“你怎么会这些的?”

袁窈淡淡道:“闲工夫多,家里重要的事我也插不上手,就摆弄些小玩意儿。”

梅子的酸甜香气飘出来,袁窈把茶汤盛出来,道:“好了,青梅绿茶,晾凉了加冰更好喝。”

萧浚野喝了一碗,感觉又酸又甜,混着绿茶的清香,搭配得恰到好处。天渐渐热了,店里要是卖这种茶,肯定很受欢迎。

小胜闻见了味儿,凑过来道:“好香啊,给我来一碗。”

小懿喝了一碗,道:“啊,还是从前的味道,我想家了。”

小胜喝完眼睛都亮起来了,道:“真好喝,咱们上这种茶吧?”

袁窈轻轻一笑,道:“好,我教你们。”

天色渐晚,几个人坐在炉子边,这时候一个大汉从外头进来了。那人醉醺醺的一身酒气,露着膀子,穿着一件被汗染得发黄的对襟背心,长着一脸大胡子。那人坐下了,扯着嗓子道:“来人,你们这儿最贵的茶是什么?”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小胜过去招呼道:“我们这儿最好的茶有明前龙井,还有上好的碧螺春和滇红,客官要什么?”

大胡子把脚搭在桌子上,粗声道:“一样给爷们上一壶。”

小胜道:“我们这儿都按杯卖,杯子也挺大的,要不您先点一杯尝尝?”

男人不耐烦道:“少啰嗦,当爷们出不起钱怎的,让你上一壶就上一壶!”

他的鞋底沾着大黄泥,一个脚指头从布鞋里钻出来,好几天不洗脚,酸臭气弥漫的到处都是。小懿皱起了眉头,好好的桌子都让他踩脏了。他想出声,袁窈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搭理那些醉汉。这种人越理越上劲儿,睁一眼闭一眼打发他们走了算了。

那人看了过来,故意道:“看什么看,瞧不起扛活的啊?”

出苦力干活儿的人可不会这么横,也没闲心来这里喝茶。萧浚野看他就像是无赖二流子,专门收钱替人找茬的。他抬眼向外看去,对面胭脂铺子还没关门,里头的伙计进进出出的,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这边。

小胜给他泡了一大壶碧螺春,一壶滇红。大胡子道:“多少钱?”

小胜道:“碧螺春一壶八十文,滇红六十文。”

男人喝了一口,噗地喷了出来。小胜被喷了一脸水,躲都来不及。他粗声道:“这什么刷锅水,也配卖这么贵!你们也太坑人了吧?”

小胜抹了一把水,委屈道:“这茶的品质都是顶尖的,卖这个价不算贵了。刚才让您买一杯尝尝,才二十文……”

大胡子道:“嘿,你这小子还敢顶嘴,老子把你这黑店砸了!”

他大手一拂,把桌上的茶壶茶碗都扫到了地上,哗啦一声碎片茶叶洒得满地都是。

萧浚野的脸沉下来,站了起来。那大胡子抓起旁边盛着茉莉的竹筐,正要掀了,胳膊被一只大手攥住了。大胡子自诩浑身都是力气,被那只手攥着竟动弹不得。他回头望去,见一个高大的少年站在自己身后。萧浚野冷冷道:“不想挨揍就别在这儿撒野。”

那人还不服气,抡着拳头朝他脸上打过来。萧浚野轻描淡写地躲过了,别着那人的胳膊,哐地一声把他按在了桌子上。

小胜出了口恶气,兴奋道:“公子威武!”

萧浚野按着那大胡子,道:“谁让你来的?”

大胡子见识了他的厉害,不敢再耍横了,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道:“是……是……”

他还没说出来,就听见街上有人扬声道:“干什么呢?”

萧浚野抬头望去,却是京兆尹手下巡逻的人过来了。几个人穿着青色的官差制服,挎着刀巡视到这里,看见了屋里的一片狼藉。那大胡子吓了一跳,不想被官府的人逮去,拼命挣脱了钳制,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

不说也无所谓,反正除了那对狗熊兄弟,也没人会使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那两个巡逻的虽然喊得响,却一步也没追。萧浚野看他们从孔家那边过来,寻思着多半是那对狗熊兄弟让他们过来打岔的。孔家在朱雀大街上做生意已久,巡逻的拿了他们不少好处,凡事自然都向着他们。

萧浚野懒得跟他们动气,拍了拍手上的灰,把撞翻的桌椅扶起来。不愧是老榆木做的桌椅,摔得这么响几乎没有磕碰。官差停在门口,道:“怎么回事?”

萧浚野淡淡道:“有人喝了酒闹事,没赔钱就跑了。”

官差道:“下次有事报官,别自己动手。”

萧浚野答应了一声,心想等你们来黄花菜都凉了。那两个人转身向外走去,一边道:“家里这么有钱也出来做生意,铺这么大摊子,可别赔了啊?”

另一人道:“玩呗,不干这个就去斗鸡走马,这还算正经事了呢。”

萧浚野当没听见,转身看了小胜一眼,道:“没伤着吧?”

小胜刚才憋了一肚子气,幸亏萧浚野给他出头,道:“我没事,哥,你刚才真是太帅了!”

萧浚野淡淡道:“没事就行,天不早了,收拾收拾回去了。”

几个人把地上的碎茶碗收了,出门的时候,外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小懿抬手挡着头,感觉像牛毛一样,道:“我回去拿伞。”

这么小的雨打在身上也没什么感觉,萧浚野觉得潮湿的空气很好闻,深吸了一口气道:“不用了,衣裳都弄不湿。”

燕来居里昏沉沉的,阴天下雨,也没什么客人。掌柜的在柜台后懒散地打着算盘,杨笙端了几个油灯放在桌上,火苗在风里摇曳,光芒透着股气若游丝的无力感。

一辆镀金马车来到燕来居跟前,缓缓停了下来。车夫下了马,撑起一团黑色描金的伞快步来到车门前,接了里头的人出来。那人穿着大红色的官服,迈步上了三层台阶,在大堂一角坐下了。

杨笙见了那人,脸变得煞白。过了这么久,还以为他不会来找自己了,没想到他又来了。

孔玉屏看着他,道:“怎么不来招呼我?”

他的皮肤上沾了潮湿的雨气,头发贴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更黑,那股子视人命如草芥的戾气也更明显了。杨笙看得出来,他今天心情不太好,越发不想跟他打交道了。

孔玉屏修长的手指在桌上点了两下,明显不耐烦了。杨笙只得过去道:“孔大人,吃点什么?”

孔玉屏漠然道:“弄两个小菜,再拿这里最好的酒来。”

这边最好的酒是杏花村,杨笙去后厨要了一碟花生米,一盘炒羊肝,抱着酒坛子过来了。车夫在大堂的角落里坐着,已经习惯了这样安静地等待主子。

杨笙给他倒上了酒,孔玉屏道:“你陪我坐一会儿。”

杨笙的心一沉,上回他就拽着自己跟他坐一桌,好像就是盯上自己好欺负了。拿人手短,他一直想把那两颗金瓜子还给他,到现在还贴身揣在荷包里。他掏出了那两颗金瓜子,放在桌上,郑重道:“孔大人,这是上回您让我跑腿的钱。我没为您办事,钱还给您。”

孔玉屏看着泛着光的金子,就那么不起眼的两颗,难为他攥了这么久也没花,还这么当回事。他笑了一下,道:“什么意思,要跟我了账,不想再见我了?”

杨笙就是这个意思,但不敢直接承认。他还钱的气势灭了一半,小声道:“无功不受禄,您拿回去吧。”

孔玉屏想了想,道:“也行,你陪我喝杯酒,我就把钱拿回去。”

杨笙迟疑了一下,实在太想摆脱他了,心想要是最后一次就忍忍。他坐下了,孔玉屏道:“来,干一杯。”

燕来居的杯子是大盏,一杯能盛一两。杨笙其实不会喝,觉得这东西又贵又辣的,喝多了还会发疯,没什么好的。孔玉屏端着杯子等着他,他便给自己倒了一杯,硬着头皮喝了。

“嘶——”

他被辣得龇牙咧嘴,呛得脸都红了。孔玉屏看着他生涩的模样笑了起来,这种未经人事的少年就像新磨的镜子一样,给什么就反映什么,诚实的有趣。他给杨笙夹了一筷子炒肝,道:“吃点东西压一压。”

杨笙喘着气,终于平复下来了,脑子里晕乎乎的。孔玉屏道:“你不会喝酒?”

杨笙摇了摇头,有些无助。孔玉屏一副长者的姿态,缓缓道:“那就多练,男人哪有不会喝酒的!”

他给杨笙又倒了一杯,道:“抿进去,喝得慢才能品出酒香来。”

杨笙犹豫了一下,这回喝得慢了些。酒从舌尖往下流淌,一线入喉,也不知道是不是适应了,这回感觉没有那么刺激了。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像被煮熟的虾,才喝了两杯酒,皮肤上已经起了一块块的红斑。

他觉得又热又痒,挽起衣袖用力抓了几下,却觉得浑身到处都躁得慌。

孔玉屏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仿佛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这人是不正常,别人越难受,他就越高兴。杨笙觉得自己得走了,可身体偏偏不听话,两条腿沉得要命,心脏咕咚咕咚直跳,耳朵里也嗡嗡直响。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直着舌头道:“孔大人,我得走了,不胜酒力。”

孔玉屏一把攥住了他的手,道:“再喝一杯,我心情不好,你陪陪我。”

杨笙摇头道:“不行了……我真的不行。”

孔玉屏已经满上了一杯酒,送到了他嘴边,顺着他嘴角灌进去。清冽的酒淋淋漓漓洒出来,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淌。杨笙勉强喝了半杯,连站都站不稳了,哑声道:“说好只喝一杯的……你骗人。”

他一头栽在桌子上,身体像一滩烂泥一样动弹不得了。孔玉屏轻轻拍了拍他脸蛋儿,杨笙的肌肤被酒烧得滚烫,眉头难受地蹙着。掌柜的有点担心,探头看着这边,欲言又止。

孔玉屏扬起了嘴角,道:“不能喝不早说,罢了,我送你回太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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