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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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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又高又蓝,几丝白云飘在远处,风一吹就散了。萧浚野挽着襕衫的袖子,露着半截结实的手臂,拿着一个蓝紫色的荷包,心不在焉地坐在屋廊下出神。

记忆中的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那人从身后抱住了自己,那一瞬间他有种宁静的感觉,仿佛天地万物都回到了原初,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若是能再见他一面就好了,萧浚野叹了口气,心里说不出的惆怅。

隔壁院的杨笙从外头过来,见萧浚野在门前坐着,道:“萧兄,我从家里拿了些特产,你尝尝。”

他手里拿着两包麻糖,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重在心意。他跟别人不一样,是县里送来的贡生,文章做得极好,就是家里穷了些。别人瞧不起他,暗地里排挤他,萧浚野却对他不错。先前冬天他冻得生了病一直硬熬,萧浚野帮他付了药费,还让人给他炖了三天鸡汤补身子。杨笙心中感激,回老家一趟专门带了些桂花麻糖来送给他。

“我娘亲手熬的,你尝尝。”

他模样生得不错,长着两个不太明显的虎牙,笑起来有种单薄的感觉。穷人家的孩子,来公子王孙堆里读书总有些自卑。萧浚野随手把糖搁在一边,手里还拿着那个香囊。杨笙促狭道:“姑娘给的,这么宝贝?”

萧浚野呿了一声,道:“什么姑娘,地上捡的。”

他忽然心思一动,道:“你知道这是什么香么?”

杨笙接过去一嗅,香囊上的香气已经淡了,但还能闻得出来,又凉又甜,比那些腻人的脂粉气雅致,又比厚重的木香飘逸,颇有一番君子的清雅气度。

“白兰花,”他笃定道,“这花从我们那儿往南都有,你打小在北边长大,没见过这个。春天好多嬢嬢采了这种花串起来去卖,还有人做成香丸带在身上的,香得很。”

“南边……”萧浚野寻思着,看来那人还是个过客,自己想再见他就更渺茫了。

杨笙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觉得他就是嘴硬,八成就是心上人送的。他笑了一下,还有别的事要忙,摆了摆手走了。

太学每个月给一两银子补贴,对于富贵人家的公子来说扔到水里都不心疼,对于杨笙这种穷人家的孩子就是救命钱。他除了吃饭,生活上还要开销,精打细算也不够。都说小静王抠门,他那是抠下来放印子,其实从来都不缺钱。杨笙却是真的穷,穷到生病都不敢说。他早年就没了爹,母亲带着他和一个弟弟,就靠给人浆洗缝补过活。

杨笙书读的好,他娘很为他骄傲,说砸锅卖铁也要供他考功名。杨笙到了长安才发现日子难过,他回信只跟家里说一切都好,缺钱了便去外头的燕来居帮工。

他休沐日干一天,能得一钱银子,晚上去打扫大堂,擦桌洗碗一个时辰,还能再赚五十文。这样一个月下来能赚一两银子,生活就不那么拮据了。他还得读书,没法天天去,掌柜的看他是学生,对他也照顾,时间都由得他。

杨笙出了学子巷,心不在焉地想着家里的事,弟弟明年也该读书了,自己得攒点钱往家里寄一些,不能老让母亲操劳。他正想着,忽然听见一阵凌乱的马蹄声。

骏马咴地一声嘶鸣,他抬起头,就见一人勒着缰绳扭转马头,差点踩到他。那人穿着一身荔枝红色的锦袍,石青色百褶下裳,腰间挎着刀,脸上带着一点愠怒的表情,喝道:“怎么不看路!”

杨笙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了墙壁上。那人不过三十出头年纪,是个当官的,身后带着十来个差役,是他得罪不起的人。他惶恐道:“对不住。”

那人见他穿着襕衫,态度缓和了点:“太学的?帮我叫个人,孔钺认不认得?”

杨笙平日里根本不敢招惹孔家的小霸王,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那人从腰里掏出两枚金瓜子,扔到了他怀里,道:“去跑一趟。”

那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上撩眼,窄鼻梁,模样好看得有些刻薄,出手却大方。金瓜子凉冰冰的,沉甸甸的,够他给人干半年活儿。杨笙的心急促地跳了起来,还没说话,就见孔钺和孔武骑着马从巷子深处出来了。

“二叔——”

杨笙下意识又看了那红衣人一眼,他听说过,孔钺的二叔叫孔玉屏,是司隶校尉,手下带着千二百人,直接为皇帝效命,无所不纠。不光百姓见了他怕,就连当官的也怕他。

红衣人露出了笑容,道:“回家吧,你爹让我来接你俩。”

那两人从杨笙身边经过,视他为无物。都是一家人,他二叔生得像开屏的孔雀一般漂亮,这对兄弟却好似投胎前在泥里滚过一遭又被牛舔过似的,长得相当敷衍。

杨笙攥着金瓜子,手里出了微微的汗,不知道要不要还给他。孔玉屏根本没放在心上,那点小钱还不够给他往刀鞘上镀金的。他一摆手,带着人浩荡地走了。杨笙看了那些人良久,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摸不到那样烈火烹油的富贵,要过那样的日子,怕是得用几辈子去修吧。

杨笙静静地想着,把金瓜子收进了荷包里,走向了前头的燕来居。

傍晚时分,萧秋仪派了人来太学。萧浚野以为是送衣裳的,去门口道:“刚来才几天,来找我干什么?”

一个高挑的男子和一个俏丽的小丫鬟站在大门口,远远见了他便露出了笑容。那男子名叫于白鹤,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袍,神色沉静。此人是天机书院的护卫,原本一直暗中保护他,做事一丝不苟,把影卫这个工作做到了极致,甚至连他洗澡上厕所都在外头等着,严重侵犯了小三爷的隐私。萧浚野忍无可忍,发了一顿火不让他跟了,于白鹤就回了书院。算起来,两人已经有小半年没见了。

他恭敬道:“公子,明天是太后寿辰,郡主叫您回家一趟,准备进宫贺寿。”

萧浚野想起了一大早孔家兄弟就回了家,说不定就是准备寿宴去了。他其实不爱去那种场合,饭吃不好,举手投足都被许多人看着。他道:“算了吧,我书没读完呢。”

云露就知道他要推脱,道:“郡主说了,这是殊荣,别人家想去还没资格呢。”

萧浚野道:“孔家去么?”

云露知道他跟那家人合不来,蹙起了柳眉道:“小三爷是太后嫡亲的侄孙子,他们算什么镶边的亲戚?太后只叫了孔玉屏,孔钺和孔武没资格进宫!”

之前云露来给萧浚野送东西的时候,被孔武盯上了,涎皮赖脸的一顿盘问想占她便宜。云露记着这个仇,一想起那两人就咬牙切齿的没好话。萧浚野笑了,觉得那自己得去一趟,不为别的,就为回来看孔家兄弟气得发昏的模样也够痛快的。

他道:“我知道了,明天请了假就回去。”

次日一早,萧浚野带着书童小胜回家。刚下了马车就见十来个人挤在门前,嚷嚷得跟菜市场似的。一人伸着手道:“八百两成不成……九百两,我诚心买!”

旁边一人把那人拱开了,声嘶力竭道:“我出一千两!”

那些人都是京中有钱人家的子弟,拐弯抹角跟皇家沾亲带故的,刘管家不敢得罪他们,带了几个家丁赔着笑往外送,一边道:“真没有,都是坊间瞎传的,几位请回吧。”

萧浚野茫然地看着人群,不知道他们这么激动在抢什么。那些人一见他,顿时围了上来,纷纷道:“三公子,听说你得了本书……”

刘管家连忙把他从人堆里扒拉出来,拽着他进了院子,哐地一声关上大门,这才松了口气。

外头还闹哄哄的,好一阵子才安静下来。萧秋仪走过来道:“回来了?”

萧浚野嗯了一声,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外头那些人怎么回事?”

萧秋仪疲惫道:“还不是你那好表弟,到处跟人吹牛说老神仙显灵送了本天书给你,消息传出去了,不少人都想买,已经抬到一千两了。我好不容易让刘叔把人赶出去了,你消停一会儿行不行?”

萧浚野无辜道:“我让他闭嘴了,谁知道他那嘴松得跟棉裤腰似的。那帮人也真信,不怕被坑啊?”

据说那本书是江慈所著,老神仙刚飞升不过百年,在民间颇有些拥趸。不少人觉得只要拿到这本书,就能效仿他白日飞升,不差钱的自然愿意来试一试。萧浚野觉得有意思,扬起嘴角道:“改天我拿个包了浆的夜壶出去吹两嗓子,你说会不会有人来买?”

小胜噗嗤一笑,萧秋仪道:“得了吧,人家是信你吗,那是信咱们大将军府的名声,你少给爹添乱吧。”

萧浚野道:“我哪添乱了,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想成仙想疯了。”

萧秋仪也觉得有些荒诞,道:“都是闲的,等过了这阵子应该就平息了。”

两人往后院走去,萧浚野道:“晚上姐夫去么?”

萧秋仪道:“他一介白身,去干什么?”

萧浚野道:“他那么大学问,状元也能考得下来,怎么不去科举?”

萧秋仪的声音低了下去,道:“他身子不好,能安稳活着就不错了。”

萧浚野哼了一声,心中也知道有些话不能明说,无非是鸟尽弓藏的道理。先帝晚年疑心病重,处置了不少老臣。徐睿之为了子孙能得以保全,辞去了先帝封的东安侯,归还了东郡一代的封地,临终前更是叮嘱子孙三代不得入仕。徐子章是个孝顺的儿子,都听父亲的,只安心经营书院,平时连门都不出。

姐夫一向风淡云轻的,可他到底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萧浚野心里替他抱屈,若是换成自己必然不会甘心。他道:“读了那么多书,真是可惜了。”

萧秋仪淡淡道:“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明年考武举,拿个状元回来。”

京中能打的他都见过了,没一个比得上自己的。萧浚野把胸膛一挺,自信道:“那是自然!”

一家人收拾整齐,晚上乘车进了皇宫。皇帝在长乐宫摆宴,太后端坐在上首,孔皇后、刘贵妃和贵女命妇们坐在一侧,萧浚野跟着父亲坐在对面,小静王也来了,远远地望见了他,微微一笑。在座的都是皇亲国戚,桌上摆满了佳肴美酒,萧浚野来之前就吃了几块糕点,此时也不饿,端坐在席间,一派规矩有礼的模样。

太后今日过六十岁寿辰,她鬓边有些银丝,精神依然很好。平阳郡主送上了一双白玉如意,恭敬道:“祝姑母身体康泰,福泽万年。”

太后微微一笑,道:“好久没见珠儿了,萧大将军对你可好啊?”

平阳郡主道:“感谢姑母牵挂,成锐对我很好。”

灯光照在郡主身上,映得她秀丽动人。成婚二十多年了,她一提起爱人仍然会流露出少女的神态。萧成锐看着妻子,钢铁一般的汉子也变得柔和起来。当年平阳郡主上元节出来看花灯,在华光桥边遇见了萧成锐,两人一见钟情。郡主有意扔了一张帕子给他,萧成锐捡回去宝贝似的揣了半个月,后来打听到她是睿亲王的女儿,鼓起勇气登门求亲。睿亲王寻思着这小子的身份倒是不错,就是带兵打仗出生入死的,舍不得把闺女嫁给他。还是太后劝了睿亲王,才成就了这段好姻缘。

如今他二人子女都有三个了,太后看着他们的孩子,就像看自己的孙子孙女一般。

她看向萧浚野,道:“小幺长这么大了,有十八了么,最近在做什么?”

萧浚野起身道:“刚十八,还在太学读书。”

太后慈和一笑,道:“好好努力,将来跟你爹一样有一番作为。”

能得到太后的垂问便是莫大的殊荣了,其他关系远的皇亲只默默坐着,心里悄悄羡慕萧家。孔皇后送了一个用黄金打造的寿桃,有两个拳头那么大,沉甸甸的竟是实心的,她娘家有不少产业,撑得起她流水般地花钱。众人都暗自咋舌,太后却微微皱眉,没说什么。

刘贵妃送了一副亲自绣的百寿图,布帛展开有两尺长,上头满是用金线绣的大大小小各种字体的寿字。太后轻轻抚过卷轴,露出了笑容道:“还是刘贵妃用心,哀家就喜欢这种雅致的东西。”

刘贵妃微微一笑,柔顺道:“多谢太后夸赞。”

孔皇后看了她一眼,眼里露出一点阴悒的神色。黄金人人都喜欢,太后也未必嫌那寿桃不好,只不过是孔皇后送的,便觉得俗气了。太后一向不喜欢孔皇后,觉得她是商贾之女,没什么才情,过于精明算计。奈何皇帝喜欢她那一副好容貌,偏偏选中了她做妻子。后来太后选了个聪明伶俐的女子献给皇帝,便是刘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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