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三公子来了!”
二月初二,苍龙昂首,远处传来低沉的牛角号声,节庆的喧闹从远处沸腾过来,到了朱雀大街上又是另一番热闹。城南的擂台打了三天,萧大将军的小儿子拿了头名,城里的百姓都涌上街头,想看看这武中魁首是怎样一番风采。
前头街上,一群少年人骑着骏马朝这边走来。当先的少年人十八九岁年纪,穿着一身黛蓝色衣袍,猩红衬里,一双浓眉微微压眼,目光湛然有神,越发显得鼻梁高挺,轮廓如刀削的一般。
他腰间挎着一柄雕琢着七星纹样的秋水长剑,身躯结实健瘦,顾盼之间神采飞扬,气质带着几分侵略性,却又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人一见难忘。
“表哥,这回拿了头名,怎么庆祝?”
萧浚野扬起嘴角道:“自然是去最好的地方,喝最好的酒!”
长安城中人才济济,年轻一辈中能人辈出。席老将军赋闲在家,于城南建了个剑庐,六十多岁了依然抡得动锤子,以亲自打铁为乐。
席老将军戎马一生,习武的少年郎都很崇敬他,以得到他亲手锻造的宝剑为荣。南溪剑庐举办的试剑大会成了年轻一辈崭露头角的擂台,拿到头名的人便是长安城中武功最高的人,与武状元也差不了多少。
清风吹来,萧浚野的衣袂如滚浪一般,英挺的身影映着阳光,如同镀了一层金。百姓们站在路边,翘首望着他,赞叹声传了过来。
“今年这第一名这么年轻,生得好俊啊!”
又一人道:“他爹就是大将军嘛,将门虎子,寻常人比不了的。”
也有人挠着背道:“这不是萧三儿嘛,长安鬼见愁,一天到晚就爱跟人打架,打到擂台上你们就夸起来了。”
旁边一个大婶道:“人家小三爷那叫嫉恶如仇,前两天还在东市逮了个偷钱袋的小贼,追了三条街脸不红气不喘,把那人都撵哭了。哎我说,你瞧他这么不顺眼,该不会是干了什么亏心事被他揍过吧?”
那人便涨红了脸,粗着脖子辩解道:“我哪有,你可别诬赖好人……”
少女们站在人群中望着萧家三郎,目光里带着憧憬。听说他还没有婚约,也不知道这位萧公子喜欢什么样的人,只盼着他能看自己一眼。
萧浚野骑着白马向前走去,兄弟们簇拥着他,如同状元郎游街,是地地道道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路边的海棠开得灿若烟霞,前头的碧波河上横着一座石拱桥,桥下流水,桥上飞花,轻盈得如梦似幻。
一艘乌篷船划开清波从河上缓缓经过,一人身穿白衣,站在船头朝岸上望过来。他抬起修长的手,把笼着轻纱的帷帽掀开一线,露出半张白皙俊秀的脸。他的目光清澈,仿佛也被那边的热闹吸引住了,一直注视着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人。
朱雀大街走到头,便到了碧波河畔。河上有不少乌篷船与画舫来来去去,拂堤杨柳醉春烟,举目望去都是风景。水天楼就位于碧波河边,朱漆的酒楼雕梁画栋,檐角飞扬,是长安城中风景最好的地方。
萧浚野上了二楼,要了张临窗的桌子,几个好兄弟坐在他身边。旁边又憨又壮的大个子叫严硕,外号石头,是他的姨表弟。他书读得一般,但胜在力气大,一门心思跟着萧浚野。左手边坐着的青年面皮黧黑,名叫周钰,是萧浚野的护卫。兄弟几个天天一起斗鸡走马,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今天你拿了第一,整个长安城的风头都让你占尽了。”旁边一个少年书生微微一笑,倒了杯茶端在手里,“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萧浚野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还是沾你福气。”
那小书生穿着一身水蓝色的锦衣,眉清目秀的透着一派贵气,正是当今陛下的弟弟静王,名叫师无咎。他们几个都在太学读书,就坐前后桌。听说萧浚野进了决赛,小静王顾不上人挤嘈杂,一大早就去给好兄弟助威。
隔壁桌上也有些官贵子弟,半熟不熟的,听了萧三儿的名头,纷纷朝他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这次试剑大会连比三天,萧浚野战胜了二十一个人,大获全胜。严硕等人在下头激动得血脉贲张,抡着衣服放声大吼:“长安第一剑,长安第一剑,萧、浚、野——!”
擂台上,席老将军把亲自锻造的流光追星剑交给了他,爽朗道:“宝剑赠英雄,你做的很好,老夫很为你高兴!”
光华璀璨的宝剑握在手里,凉凉的、沉甸甸的,让他生出了踏实的自豪感。萧浚野道:“是师父教得好。”
席应把脸一扳,道:“老头儿不过教了你几年剑法,都是看在你爷爷面上,不必喊我师父。”
萧浚野知道他是要避嫌,微微一笑道:“是,多谢席老将军。”
严硕虽然第二天就被刷下去了,但觉得表哥赢了就是自己赢了,很为他骄傲。小二哥上了菜,葫芦鸡、烩三鲜、温拌腰丝、奶汤锅子鱼,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酒是当地最好的汾酒,又清又洌。严硕捧起红泥酒坛,哗哗地给萧浚野斟满了碗,站起来大声道:“表哥,恭喜你拔得头筹,我敬你一杯!”
他的声音颇大,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萧浚野的荣耀。萧浚野把酒一饮而尽,神色泰然自若。他是萧大将军的儿子,天生被寄予厚望,习惯于被人注视。小时候他跟随母亲进宫,太后亲手在他脖子上挂了个金锁片。就算今天得了试剑大会的第一名,他也觉得不过是往日的付出有了回报,本就是应该的事。
周围的人都在看这边,也有人神色不善,暗藏着嫉妒。周钰低声道:“兄弟,低调一点吧,树大招风。”
严硕像块石头一样油盐不进,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大手一挥道:“太优秀了,低调不了,咱哥就是西京中最优秀的儿郎!听说李相家的千金都去了,在人群里一直看你,哎你说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静王手中洒金折扇一展,笑吟吟道:“岂止,来的路上就好多姑娘在看他了。长安城里消息传的极快,萧兄可得做好准备。”
严硕道:“什么准备?”
“议亲啊,”小静王道,“能在试剑大会上拿第一名,那可是万里挑一的人才。想招他当女婿的人应该要把门槛踏破了。”
萧浚野还不想成亲,觉得早早的被绑住没意思。他道:“再说吧,还没建功立业,成什么家。”
严硕也觉得要是他娶了小嫂子,就不能跟兄弟们整天混在一起了,连忙道:“就是,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被儿女情长牵绊!”
他喝了口酒,还沉浸在喜悦中,自豪道:“今天咱们可是出头了,就算大哥还在,说不定也不如阿野!”
他此言一出,桌上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周钰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示意他不该说的别乱说。
萧浚野的眉心微微一动,想起了大哥,神色有些黯然。他出身显赫,本应该受到很多人的瞩目。只是他上面还有个哥哥,名叫萧禹泽,不但容貌生得俊秀,还文武双全。他是萧浚野见过最优秀的人,眼中总是带着温柔的神色,能妥善处理好府里所有的事,很得长辈喜欢。
萧浚野小时候跟父亲戍守边关,哥哥陪着母亲留在长安,两人虽然是兄弟,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见上一面。塞外的风像刀子一样,茫茫白雪一眼望不到头,军营里的剽悍之气融到了萧浚野的骨子里,让他跟京城里的王孙子弟格格不入,与温文尔雅的大哥更是没法比。
萧浚野比大哥小七岁,印象中自己总是仰望着他,满耳听的都是家里人对他的赞誉。他对哥哥的心情很复杂,有时候以他为荣,有时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总觉得自己事事都不如他。不过如今自己得到了席老将军赠的剑,家里人应该会认可自己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