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漂亮！”两杯七彩的液体被端了上来，肖雨佳第一次知道饮料还可以这样花里胡哨，“它能有七种味道吗？”

张东先把浮在上面的棉花糖吃掉：“啊呀，甜过头了。”

肖雨佳抿了一口最上方的红色液体：“最上面是草莓味的，底下是葡萄味。”

张东笑着说：“怎么感觉像是给小孩子喝的。”

“是吗？”肖雨佳有些窘迫，“对不起，我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不知道该点什么……”

“没有没有没有！”张东急忙否认，“我觉得很好喝啊，再说咱们本来就是未成年，喝点果汁再好不过了。”

肖雨佳被他傻傻的样子逗笑了，继续说道：“那，谢谢你请客。”

“别客气，回头科博公司能报销，我正愁没处花钱呢，”张东显摆了下手里的黑卡，“你怎么穿这么薄，等会趁外面商场没关门给你买一件棉衣吧。”

他无意间瞟到，肖雨佳身上穿的这件羽绒服旧到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看款式大概率是她母亲传给她的。但无论如何，这件衣服都无法抵御北国冬夜的严寒。

“你真好，”肖雨佳垂下了目光，“等我工作之后一定会还你钱。”

“说这些干嘛，咱们不是好朋友吗？像凌寒那种人吃我的用我的也没让他说个谢字。”张东打住这个话题，“所以你为啥会来南京？”

“我爸死后，我得到了一笔保险赔偿，家里条件稍微好了点，所以我还是想在学业上往上赶赶再考虑赚钱的事。期末之前科博公司不是给了你们研学项目嘛，没过几天我在学校告示栏看见了他们的另外一个项目，是个生物竞赛，正好包食宿还有奖金，我就报了名……”

“我擦？”张东目瞪口呆，科博公司所谓的项目完全是吴霜序用来骗他们父母的幌子，来到这里的根本原因还是南京分部对他们三个替身使者的邀请。可是这个节骨眼上科博公司竟然真找到学校里来，偏偏又那么巧，邀请了跟他关系密切的肖雨佳？傻子都能想到其中必有猫腻。

张东镇定下来问道：“你还知道有别的同学来吗？”

“没有了，”肖雨佳摇摇头，“他们只招总分进过年级前五、生物拿过年级第一的。”

该死！张东不得不赞叹这是个绝妙的筛选，用最合理的方式对肖雨佳发出了“only you”。但此时他无比担忧肖雨佳的安危：“这边有负责接见你的人吗？”

“没有，但是我已经上了两天课啦，每天上午在科博科技园，再上五天就结业考试，如果能考进全国前十就有五万奖金！”

“每天都是谁在和你上课？其他同学呢？他们来自哪里？”

“这倒是挺奇怪的，我们上课都是一对一，是一个年轻的男老师。我问其他同学也是这样吗，他说是的，科博公司对人才高成本栽培……”

张东已经完全笃定这是个骗局，盯着肖雨佳的眼睛认真道：“你听好，剩下五天的课程我都陪同你去上，结业考试你也参加，但你绝对不能住在他们准备的地方了，我会给你在我们酒店开个房间，确保随时能和我们联系。”

肖雨佳瞪大了眼睛：“为什么啊？”

“这很难解释清楚，硬要说的话，我知道一些关于这个竞赛的内幕，反正非常坑人，你注意千万别和他们扯上关系！”

“……”肖雨佳沉默，一边是足以改变自己命运的五万奖金，一边是自己最信任的同学，无论放弃哪个都令她难以接受。

“相信我，好吗，”张东的声音软了下来，他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把肖雨佳跟替身使者的世界彻底切割，她不是乔夕那样的女战神。乔夕被劈成两半下一秒就能跳起来反击，肖雨佳见到鲜血很可能会直接晕过去。

“行吧，我相信你。”肖雨佳点点头。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走在街上，都想开口，都说不出想说的话。

还好一股鸭血粉丝的香气飘过来，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商业街上。张东不好意思地捂着咕咕叫的肚子：“你吃过了吗？”

“还没呢，正好我早就想尝尝南京的鸭血粉丝，这顿我请你吧，”她抢着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得毛赖赖的纸币，扭头问他：“加不加香菜？”

“不要，我打死不吃香菜！”

“哈哈，我也一样，不过我如果不吃的话我爸肯定会揍我。”肖雨佳笑着说，“不提这个了，大过年的给人添堵。”

晶莹剔透的粉条鲜香爽口，醇厚的猪血汤汁四溢，一口下去暖到了骨头里，两个人连汤都一口不剩地喝完。张东开心地说：“比咱们食堂做的好吃太多了。”

“确实，感觉什么吃的到了深圳都变成了深圳特色，我们河北的驴肉火烧在深圳做得太精瘦，一点吃肉的感觉都没有。”

“是啊，我老家在湖南那边，深圳的湖南菜一点都不辣，完全是为南方人设计的。”

“你吃饱了吗？我听说这里卖的糖葫芦非常特别，咱们去买两串？”肖雨佳指了指马路对面的商城，尽管隔着一道门帘，依然可以看到排成长龙的人群。

“gogogo!”张东已经彻底把给凌寒他们带饭的任务抛在脑后。

“你先排，我上个厕所去。”刚进商场，张东就涨红了脸一副快憋不住的样子，把肖雨佳逗得直笑。

但是他并没有去洗手间，而是蹑手蹑脚地走向了员工通道。

这里，有一股危险的气息，和宗洋、沧渊散发出的感觉别无二致，是杀人的味道。

或许自己现在也散发着相同的气息。

“这算是邀请，还是……”

随着“刺啦”一声，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在张东肩头划出一道狰狞的血痕。顷刻间“忽视”和“加速”开启了最大功率，他扭头躲避，看清了那是一个长满倒刺的钩锁。

但是钩锁仿佛长了眼睛一般，不，如果它真的长了眼睛，此时在它眼中张东应该是朝着四面八方“扩散”，但是它完全无视了忽视的作用，宛如流星坠落，再度刺向张东，如果不是加速的效果此时他已经被洞穿。

他跳跃、飞奔、旋转、冲刺、俯身、格挡……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暂时摆脱钩锁的锁定，但完全无济于事，那个漆黑的尖头依然像索命鬼似的紧追不放。

“啧，”张东抄起手边的几个木箱子丢过去，一瞬间木屑飞溅，结果根本阻挡不了钩锁的攻势，眼看即将冲入一个死巷，张东把加速作用于右腿，一跃而起，钩锁见状也毫不迟疑地向上锁定。张东并没有坠地，而是扒着两边的窗台一直向上加速，如同火箭一般飞向天空，与弯月比肩——

“蠢货。”黑暗中有人嗤笑道。

在他看来，张东做出了无比愚蠢的决定。在小巷子中张东好歹还可以上下逃窜来躲避，此时他悬浮在空中，没有任何借力点，完完全全就是个活靶子。钩锁如同看见红布的斗牛，毫不迟疑地向张东的位置电射而去——

“啪！”

“哇，是烟花！！”

商业街的人潮完全被绚丽的烟花吸引住了，全然没注意一声巨响下某个少年的身体如烟花四溅，碎成了无数块，被地心引力牵引着落向各处。

其中，左手落到了一个无人的街道拐角，奇异的是它并没有掉在地上，而是悬浮在了空中，抱着一只散发着幽光的盒子。如果有人路过，肯定会以为是个披着隐身斗篷的人在此埋伏却忘了盖住手。

然后，掉落上百米远的碎块纷纷聚集回此处，慢慢将张东的身体拼凑完好。与此同时，一个看不见的领域正从盒子里缓缓延伸，龟速朝着四面八方覆盖。

钩锁宛如一条寻觅猎物的毒蛇，贴着墙壁无声地巡游。但这次是倾巢而出，数百条钩锁慢慢逼近了张东的位置，与张东释放的领域相互碰撞、覆盖。

“来吧！”电光火石间张东的加速爆发，几条钩锁将他刚刚站过的墙角撞成粉末，伴随金属相互碰撞的刺耳尖啸，铁链组成的海洋包围了张东可以立足的所有地方，逐渐把他逼往一个死角。

张东勃然大怒，从裤腿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军刀劈砍起来，在加速的加持下他的刀光无比凌厉，砍得一众“毒蛇”连连后退，可惜这只是垂死挣扎，钩锁前仆后继地朝他扑过来，终于军刀折弯了刃，一条钩锁突破了劈砍的防线，狠狠洞穿了他的手心……

“啊啊啊啊啊啊啊！”张东惨叫一声，钩锁们仿佛扑倒了猎物的狼群，成千上万次啃噬着张东的身体，一刹那鲜血四溢。

一个淡漠的身影缓缓走过来，他的影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狭长。然而所有的钩锁都从他的影子里冒出，只有第一个贯穿张东的那一条被他握在手里，这是咬死猎物的锚。

他看着不成人形的少年，平静地拿出手机，发送了一个短信：“解决了。”

“你居然没给自己同伙备注，还是说你们根本不熟？”

男人大吃一惊，回过神来手机竟已不在自己手里，而张东此刻好端端地坐在街道旁的广场上，月光从他的肩头洒下，仿佛一具雕塑。

“你是不是很好奇，明明自己的攻击全都中了，可我还是毫发无损。”

男人不敢怠慢，抬手想唤起几只钩锁，但一记膝击砸在他的胃部，差点让他把胃酸都吐出来，狼狈地跌坐在地。

“喂，你追我这么久，要是简简单单地死了，我一肚子火往哪里撒？”张东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可是拳脚如暴风骤雨般招呼在男人身上，把他揍得鼻青脸肿，视线模糊的他只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猜，你一定好奇为什么自己的攻击都命中了，我却毫发无损。其实这是我‘加速’、‘忽视’之外的第三个能力，‘连通’。”张东冷冷地说，“在‘连通’达成的领域之内，空间被扭曲，如果领域长达五米，则我的腿可以出现在五米之外，而事实上它还是在我身上，而只要有一条缝的间隙，我的领域便能如流水般展开。”

男人在剧痛中定睛一看，此时张东的两腿消失了，与此同时，它们正在自己身上一阵猛踹，

“你以为自己的钩锁击中了我，恰恰相反，在它们洞穿我的时候，我已经把‘连通’覆盖在我全身，你每想洞穿一次，我就提前把要受伤的位置放到一边，你打了半天其实都是空气。”

“不过，我想你的替身能力一定是通过血液锁定的吧，在一开始划破我的肩膀，才导致我的忽视一点作用也没有，不过无所谓，你都要死了。”

“不……”男人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远离这个死神一样的少年，他拖着被踢断的双腿艰难地爬行着，往广场另一头爬去。

“啊，忘了跟你说了，因为怕你逃掉，所以第一招我选择接下，”张东一直藏着的右手露了出来，被一只钩锁穿过，露出森森白骨。虽然在连通作用下钩锁没有深深嵌入伤口，但还是对他的血肉造成了严重磨损。张东用力一拉，男人整个身体被扯离地面，往张东飞去。他绝望地想把钩锁取消，但在空中没有借力点，又该如何调整自己的位置呢？

“这招是我从一个敌人那里学来的，本来想用回他身上，不过先拿你练练手也好。”

男人感到上方传来一阵灼热，忍不住望去。只见一个石墩在天空几十米处落下，落到接近地面时又出现在几十米高，循环往复，逐渐加速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与空气摩擦出凄厉的尖啸。

“不！！！！！”男人闭上了眼睛，下一刻，附近所有的居民都听到了一声恐怖的巨响，纷纷打开窗朝外望去，可是广场上只剩下一个仿佛陨石坠落的巨坑，以及夜的宁静。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肖雨佳拿着四串糖葫芦，“给，咱们一人一串，剩下两串你给凌寒和乔夕带着吧。”

“谢谢，”张东疲惫地望着她，“咱们回酒店吧，到时候我给你开一间房，明天你再把行李拿过来。”

“真是麻烦你了！嗯？你怎么满头大汗？”

“厕所暖气开太足了，我差点被闷死。”

张东摆摆手，他的右手用忽视掩盖了伤口，顺带简单地包扎了一下，月光宝盒除了三个战斗功能以外还有作为“盒”的基本属性：储存，他在里面存放了一些水和粮食，以及基本的医疗用品。等晚上安顿下来，还要赶去急诊一趟治疗贯穿伤。

经过这一战他心里有些激动，也有点小紧张，“连通”固然强大，但是领域只能覆盖在自己身体出现过的地方，如果让其自然延伸，可能要好一会才能达到足够的长度。当然，通过自由落体可以瞬间扩张领域的体积，所以这招在高处启动会有天然优势。

不过，此时他不敢再直视肖雨佳的眼睛，就是这一招让他和船从海面回到了海边，杀死了她的父亲。

“感觉你有点不开心？”肖雨佳敏锐地察觉到了张东神情不对。

“没有，我只是今天跑了太多地方，想早点休息。”

“好的，那我们明天再好好玩。”肖雨佳拦住一辆出租车，欣赏着南京城美轮美奂的夜景。张东装作睡着，实际上翻看着刚刚缴获的手机，即使在战斗中他也没让手机进入待机状态，此刻终于有机会查阅敌人的信息。

他点开邮箱，里面的邮件来自千奇百怪的主顾，全都是杀人的生意，这个男人应该是个职业杀手，不过最新一个多月的信息没有一条跟他们有关。

他再点进微信，里面只有一条聊天记录，就是在战斗时他联系的人，备注为x，先前的记录只有两条信息：

不要慌，等他们分开的时机。

他已经从小酒馆出来了，跟那个女生一起。

张东此时已经疲惫到无力思考，但脑海里仍然在构建着各种可能性。“不要慌”，时间大概在他们来找吴霜序之前，难道说雇主和杀手曾在他们的酒店那里遭遇过什么？他们是否知道吴霜序的行踪呢？还有第二条说明雇主一直在监视自己，那么此时此刻他是否仍处于被监视的范围内呢……真的太累了，什么都不想思考……

他迷迷糊糊地退出了聊天窗口，翻到联系人那一栏，除了x外只有一个联系人，然而这个名字，让他彻底丧失一切睡意，双目几乎要喷射火焰。那是他即使再梦中也要杀死一万次的人——

宗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