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在橱窗上哈了一口气，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他用手指轻划三笔，留下一个开心的表情。

“你看我嘴里在冒烟。”他深深呼吸，一股漫长的白烟从他嘴里升起。

乔夕笑着说：“没想到南京的冬夜这么冷。”

“是啊，”凌寒附和，“在深圳要整个冬天最冷的时候才能吐出水汽，这里一到冬天就能见到了。”

“你是喜欢深圳，还是这里？”

“那还得是深圳，我冬天耳朵上容易生疮，所以小时候天一冷就要涂药，还要戴上厚厚的帽子。不过现在应该没这个症状了，也许我可以考虑回老家过个年。”

“你过年都不回老家？”

“不回，”凌寒摇摇头，“我苏州老家亲戚很多，但大家条件都挺拮据，我如果过年回去住他们家里难免给他们带来一大笔开销。况且我家也不富裕，如果包红包独生子女会很亏。所以我一般暑假回去。”

“这样吗？所以你父母当初为啥带你来深圳？”

“当时我爸在深圳找到了个工作，我妈就随他来了，我跟在她肚子里一起过来。结果我爸的同学都在内地发展，有几个关系好的请他一起去创业，他忍不住就跟过去了，留下我们母子和房贷在深圳。后来你也知道，他现在又回深圳工作了。”

“其实你们挺幸运的呀，早早在深圳买房。”

“这倒是，还上了深圳户口呢，如果现在让我回江苏上学我不如跳进秦淮河里算了，只有深圳的学校允许我这么摆烂……”

“你明明可以好好学，如果你留在江苏，没准在那个环境下成绩会更好。”

“才不要，”凌寒一口回绝，“那样就遇不到你和张东，还有那么多好朋友了。深圳是个好地方，五湖四海的人都能成为朋友，不管有钱没钱。”

“嗯……”乔夕点头，“我也很开心能在深圳醒来，灼热的夏天能化解很多悲观的情绪。”

凌寒察觉到她情绪不对，轻声问：“怎么啦？”

“没咋，只觉得感激，”她望向天空，“一年前的今天我还在和陌生的父母虚与委蛇，一年后我已经认可了他们，也有了家人和朋友。”乔夕感受着河边晚风吹着脸庞的感觉，像飞鸟掠过湖面。

“只是今天有点害怕，”她继续说道，“尤其是你变成宝石的时候，无论面对过多少敌人，在你陷入困境的时候我还是很慌张。我想，如果不彻底解决这一切，我们谈过的大学、未来都岌岌可危。”

“你放一万个心，”凌寒拍胸脯保证，“今年的新年愿望我已经许过了，那就是解决所有敌人，让你平平安安，绝对灵验的。”

“嗯！”两人默契地扭头四目相对，顷刻间又脸红转向一边。

“乔夕，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说，但是又觉得难以言述。”凌寒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上次在海里的时候，咱们不是遭遇了仇恨女士嘛，当时她给我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他一字一顿道：“她说，我的身上藏着不可思议的仇恨。”

乔夕有些惊讶：“怎么会呢？你有特别讨厌的人吗？”

凌寒挠挠脑袋：“我怎么想也想不通，你说张东天天挑衅我，我也没把他放在心上；老班也跟我和解了，虽然他现在天天让我上去讲题让我很不爽；要说组织那些人，我对他们的恨意，应该跟你们保持一致，为什么她会这样说我？”

“她在给你洗脑方便夺舍吧。”乔夕安慰道，“现在她都消失了，别把她说的当回事。”

“我只是有点后怕……”凌寒忍不住说，“假如我真的有偏激的一面，要是不小心爆发了该怎么办呢？咱们可是替身使者，照理说不该和普通人再一般见识了，如果有一天我没能控制自己，造成的恶果我不敢想。”

“怎么会，你是我见过脾气最好的人了，澳洲的树懒都没你蔫吧。”

“喂喂，这也算是安慰吗？”

“反正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凌寒同学对无辜人士下手的样子，所以只要是你当做敌人的人，自然也是我的敌人。呃……”

乔夕愣住了，前一秒两个人还行走在寒风萧瑟的湖畔，这个瞬间他们已经出现在一间温暖的房屋里，壁炉燃着跳跃的火光，仿佛圣诞老人的温馨小屋。

“敌袭！！！！”凌寒才反应过来，右手已经召唤出手风琴。然而音乐声响起，他得到的唯一反馈就是——这个房间天衣无缝，没有逃脱的可能。

“探！”乔夕的水瞬间覆盖了整个屋子，同样没找到一处缝隙，此处连一只蚂蚁都爬不进来。

“不要把炉火熄灭了，否则我要考虑买个电暖气。”奇怪的声音从一座背对着他们的沙发后面传来，沙发上的人没有露头。

“把手举起来，不然我连同沙发一起把你砍成三截！”乔夕警告道。

“乔夕，你们乔斯达家的女孩都这么火爆的吗？”那个声音无奈道，乔夕这才感觉到这像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

穿着棒球衣的小男孩从沙发背后走出，乱蓬蓬的金发好似鸟窝，精致的小脸上刻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他缓缓地说：“欢迎光临幽灵房间，凌寒，乔夕。”

“你认识我们？”他们在男孩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敌意，尽管如此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很多你们不知道的事。就比如说你们在唧唧我我的时候已经被敌人跟踪了一路。”

“什么？”凌寒脸红惊叫道，“不是你个小屁孩乱说什么啊。”

“我不叫小屁孩，我叫安博里欧，原谅我中文不好，”小男孩彬彬有礼道，“我从美国来，第一次见到你们是凌寒去乔夕家做饭的时候。”

“慢着慢着，我有点乱，”凌寒有些不适，“也就是说我们这一学期以来每一天都在你的监视之下？”

“也不是，我有我要做的事，只是确保没有错过你们大多数战斗而已。”安博里欧毫无情绪波动，“我毕竟是个小孩，就算不小心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也无所谓吧，而且按照中国的法律你们也是未成年。”

“你这口气一点也不像个小孩好吧！”凌寒大怒。

“咦”，乔夕有些困惑，“我怎么感觉在哪见过你？”

“你的感觉没错，菲之乐咖啡店。”

凌寒惊讶地蹦起来：“原来如此，乔夕家的那张纸条是你塞的！那天我们在咖啡店里只看见了家长和小孩，天杀的！没想到约见我们的人就是个小孩子！”

“没错，我只是没预料到吴霜序会在那里，只能偷偷听你们的谈话了。不过碰巧促成了你们和他的相遇，就结果来看也不错。”

“所以说……”乔夕强行镇定下来，“你当了半年的偷窥狂是为了什么？你父母知道你小小年纪用替身能力做这种事吗？”

“我父母已经死了，这个幽灵房间是妈妈留给我的，最开始只能留在绿海豚监狱里，现在已经进化到能够跟随我自由开关。”

“这样吗……”乔夕的声音柔和起来，“那你来找我们是为了什么呢？”

“长话短说，我来告诉你命运之夜的真相！”

“命运之夜……”提到这个词，凌寒和乔夕都心中一凛。

“2011年的时候，我和我的伙伴们在美国绿海豚监狱察觉到一个神父的阴谋，他想要开启某一种替身——天堂制造，这个替身强大到可以将宇宙重启，或者说，重塑命运！”

“神级替身。”凌寒突然想到朗基努斯计划，这不就是他们想要找的神？

“后来，我们一行人全部牺牲，我的同伴空条徐伦拼死把我送往了新的世界，那是天堂制造使用之后的世界，在那里全宇宙都经历了一次轮回，也就是说，所有人都知晓了自己的命运，未来再无变数。这是神父的愿望，普奇神父认为‘觉悟者恒幸福’，也就是知晓自己命运之人等同于上了天堂。”

“这人是不是傻逼？”凌寒忍不住骂道，“我在挂科之前早就预料到自己会挂，分数出来的时候也没有觉得幸福啊。”

“嗯，我们也都不认同他的观点。”安博里欧娓娓道来，“大家的牺牲让我和神父在新世界相遇，所幸同伴留给我的替身打败了神父，新世界又变回去了。”

“这不是挺好？大家该种田种田，该耕地耕地，总不能打完boss还聚在一块蹭吃蹭喝吧。”

“凌寒你别多嘴！”乔夕忍不住给了他一拳，“不过回到的旧世界，也就是咱们现在这个世界，跟原本是不是不一样？”

“没错！徐伦姐姐的名字变了，她在这个世界的名字叫空条爱伦，和她的爱人安娜钦订婚了，而他在旧世界的名字叫安娜苏。”

“无意冒犯，这听起来像个女人的名字……”凌寒又忍不住打断，“好吧我闭嘴。”

“随着我深入调查、反复确认，我逐渐发现——在天堂制造发动后死去的人，会在重置之后的旧世界以新身份复活，徐伦姐姐就变成了爱伦。而在发动过程中没死去的人，就会和原本一样，没发生变化。”

“听起来不太好，复活的人和原本的人还能算同一个人吗？”乔夕想到自己的经历，幽幽地问。

安博里欧点点头：“姑且算是吧，毕竟性格、经历都大同小异，徐伦和爱伦给我的感觉就是一样的，我也愿意把她们当成同一个人。但是诡异的事情来了，之前徐伦姐姐给我讲过很多关于她的故事，这些故事和爱伦的经历都对得上，唯独绿海豚监狱的经历消失了，她似乎从原本进入绿海豚监狱的那一刻起开始和爱伦姐姐坠入平行时空，我们的整段冒险经历都没了。”

“这也正常吧。”凌寒耸耸肩，“不然怎么圆的上？神级替身不见得是个优秀的编剧。”

“我反复告诉自己，就这样吧，但我有点不放心，因为周围的人多多少少都受到了点影响，比如说，印象里徐伦他爸承太郎明明很讨厌安娜苏，在这个世界却称他为好女婿，一切都变得，太美满了……”

“这也是命运修改的一部分？”

“是的，但是我隐约感觉修改的部分总是围绕着乔斯达血裔产生，就去英国、日本查阅了徐伦一家的族谱。她的祖先最早能追溯到十七世纪的英国贵族，乔纳森??乔斯达，书里记载了他和妻子艾莲娜长寿百岁，生下了一个儿子；而乔纳森的孙子乔瑟夫??乔斯达是个不折不扣的风云人物，与他的好友齐贝林一起参与了二战，战胜了超自然生物，两个人甚至活到了本世纪；乔瑟夫的孙子空条金太郎，当然在旧世界叫承太郎，传奇海洋科学家，在学术界颇有声望，如今在美国做全职教授；乔瑟夫还有个私生子东方仗助在日本，被乔斯达家族认可，但他本人拒绝了父亲的遗产，和同学康一、胖重、亿泰一起创业成为了某家株式会社的社长；而爱伦姐姐，原本是被神父陷害入狱，现在是一个跟父亲感情良好、事业有成、爱情圆满的摄影少女。”

“这不是挺好的嘛，大家都很幸福啊，幸福到有点……不真实了？”

“然而这就是问题所在！”安博里欧恐惧地喊道，“在旧世界那段时间，徐伦姐姐告诉我，她跟父亲没见过几面，只记得小时候父亲告诉她，乔家人大多命途多舛，身边一同冒险的伙伴也非死即残，然而现在看来，他们的伙伴大多也活得好好的。”

“这不是说明了世界线的修改能顺便修改到乔家的好朋友嘛，你看我也沾了乔夕的光，现在考到班上前十了。”凌寒笑嘻嘻地说。

“我只怕不止如此。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会遭遇神父吗？因为命运将乔家血脉与他相连，乔家人的血注定将他送往天堂！”

“没听懂，咱们共青团员不吃封建迷信这套 。”

“事实上，神父之所以能达成最终的神级替身，和乔家人也脱不了关系，他的天堂制造本就是融入了乔家血脉才最终得以实现的。而他之所以苦心积虑做这么多，都是源自于他和一种恐怖生物的私交。”安博里欧突然小声，像是怕吵醒了沉睡的亡魂，“dio。”

“可是dio不是死了吗？为啥……”凌寒像是想到了什么，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喂，在修改后的世界线里，dio怎么样了？”

“在和神父决战之前，承太郎先生给我们讲述了乔家和dio的百年宿命，他原本被乔纳森家收养，得到一种叫石鬼面的道具之后变成了吸血鬼，乔纳森最终和他同归于尽，沉入大海。直到上个世纪被打捞上来，但他依然存活，甚至吞占了乔纳森的□□！最终被承太郎一行人消灭。然而在新的世界线里，关于dio的记载仅仅为乔斯达家的养子，没有任何下文。他消失在了历史上！”

“如果乔家的朋友都获得了好的结局……不对，他既然获得了乔纳森的身体，他已经是乔家人了！他一定也被命运通往了新的结局！”凌寒越说越惊恐，几近尖叫。可能有一尊活了百年多的老怪物游荡在这个世界，说不定还在他们身边潜伏，更说不准就是他们熟知的人！

凌寒已经腿软了。

“是的，我也猜到了，dio大概率还活着，所以一路跟踪调查发现了那个组织，也就找上了你们，以及dio的血裔……”安博里欧默默看向乔夕。

乔夕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凌寒吓了一跳，连忙道：“你别怕，就算dio找上门来也要先过我这一关！”

“我不是这个意思，”乔夕开心地说，“在之前，我一直以为我闯入了平行时空里女高中生乔夕的世界，抢走了她的生活。现在看来，随着乔家故事线的改变，我的爸爸妈妈就是命运赐予我的礼物，我和世界上所有的女生一样，有一对爱我的父母，他们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我！你能懂我这种感觉吗？”

凌寒想了想，一股巨大的感动冲击在他的内心。

她擦了擦眼角，拼尽全力地拥抱凌寒：“我现在能坦然接受一切幸福。”

“真好啊，太好了。”凌寒也止不住泪流。

“虽然不想打断你们，但我想问一下你们有关于dio的情报吗？”煞风景的声音响起，安博里欧毫不客气地打破属于他们的暧昧。

“没有，事实上关于dio连吴霜序都不知道多少吧？毕竟他加入组织的时候组织早就开始研究dio了。你还有关于他的其他信息吗？”

“有，我知道他的替身‘世界’可以暂停时间，不过在新世界说不定他有新的替身，对喔，新‘世界’。”

“不是你个外国小孩怎么会讲中文冷笑话的？”

“我一直在学中文，别低估了儿童的学习能力。”安博里欧解释道，“既然咱们都一筹莫展，不如先把外面的麻烦解决一下？”

“跟踪咱们的人还在外面吗？”凌寒大吃一惊，“也对这里不是深圳，不然蹲那么久要被蚊子咬死了。”

“他应该还有同伙，我之前在酒店等你们的时候有个男人潜入进来，我用水果刀轻轻戳了他一下他就被吓跑了，然后打电话联系叫人盯紧你们，于是在地上留了一摊血。现在这个人一直没动，想必是个老手，看见我们消失也没动身。”安博里欧分析。

“你的幽灵房间可以自由连通外面吗？”乔夕问道。

“是的，”安博里欧说，“门可以开在我们消失的地方。”

乔夕狡黠地眨眨眼：“我有办法了。”

月光下一片银白相间的头发格外显眼，此时华发男躲在配电箱的后面，深感疑惑。

他不知道为什么同伴给自己电话打了几秒就挂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跟踪了一会的目标突然就原地蒸发。

“我太紧张了吗？”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但是整个身体像是从桑拿房里出来似的，从头到脚都逐渐湿透。

“这是？”他看着像是失禁一样的长裤，终于发现了问题。

“额……”晕倒前的最后一秒，他看见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孩站在他的身后，水一般清澈澄亮。

“成功活捉。”乔夕给华发男踹了一脚，“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的。”

刚刚她让安博里欧开了个根本不会有人发现的小口子，让自己化成涓涓细流淌到男人身边，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了他一记手刀。

“这一下也太犀利了吧，”凌寒赞叹，“不过替身使者的能力千奇百怪，就算用绳子绑起来说不准也能让他逃掉。”

“有比绳子更牢固的监狱。”安博里欧提议，“把他关进我的幽灵房间，没我的准许他不可能出来。”

“好主意，那么咱们快回去找张东吧，跟他商量一下明天的作战计划。”凌寒看着消失在原处的华发男，哀嚎道：“我都要饿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