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看,太和三年真是漫长的一年。
在这一年,我和司马懿两度配合,拔除了上庸的孟达势力,偷袭永安成功、俘虏李严。又在年底死死守住永安城,逼迫诸葛亮退军。
这一年,曹真去世,曹叡正式启用曹植领军,朝堂上下也并不安宁。
而我与曹叡仍旧聚少离多。但是因为曹真的后事和曹叡的希望,我在京城停留了足足将近四个月,其实已经算是很奢侈了。
历史在悄然发生改变,而我的军师在将我放养十年之后,终于愿意留在我身边,全力实现我们共同的梦想。
这个新年或许是我来到三国时代之后过得最艰苦的一个年。诸葛亮撤军的时候,距离除夕已经没几天了。处理蜀军尸体的臭味直到大年初一的早上都还隐约可以闻到。当然也有可能是持续时间太长,大家鼻子都出毛病了,走到哪儿都能闻到那个味儿。
荜红棘和奚英率领他们的族人,在两处山谷中发现了更多的尸体,粗略估算也是远远超过一万人。复盘下来,蜀军死于疫病的人数很有可能达到了两万左右,这就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了。
这么多的尸体,真的是烧不完了。没办法,在星寰的协助下,确认那两处山谷远离水源、不会造成污染之后,我又让马钧做了一些土.炸.弹,炸掉了一些山体,利用山体自身的坍塌将那些蜀军将士的尸体就地掩埋。
青山埋忠骨。即便是敌人,即便他们效忠的对象与我不一样。
战争就是这么一回事,每一方都有自己的立场、都有自己的理由,并且必须是让自己完全信服的理由。否则,这仗是打不下去的。
正月十五,司马懿犒赏三军,给每个士兵都分发了酒肉,并在府衙设宴款待高级将领以及城中名流富商。永安城久违地张灯结彩,热闹了起来。
劳军和设宴的钱来自于当地大户的集资捐赠。这也是他们向魏国朝廷、向主政官员司马懿表达忠诚的方式,并不是我们用武力逼迫的。乱世之中的人们早就形成了一套生存法则,非常有眼力劲,不会有什么一定要效忠某一方的执念。要是我们打输了,他们一样可以敲锣打鼓迎接诸葛亮进城。
宴会设在府衙前厅,武将按照官阶排位,平民则根据家门高低和本人名望列席,从厅堂一直排到外面的院子,场面很大。不过菜肴的档次比价普通。司马懿事先强调过,战事刚刚结束,不宜铺张,一切从简,以帮助百姓恢复日常生活为最优先。这场宴会本来也应该更早举办,因为时间仓促,干脆变成庆祝上元佳节。
老实说,司马懿是会做人的。他向来懂得“恩威并施”,知道人家最想要的是什么。永安城自从前一年五月开始,战事纷争不断,年底的守城攻防又打得艰难持久,老百姓已经油尽灯枯。即便是家底厚的大户人家,因为打仗的缘故断了商贸,也早就处在吃老本状态,确实拿不出太多的捐赠。
而就在诸葛亮退兵前夕,曹植调集了一批物资,刚刚从襄城、宛城、江夏等地陆续送达。司马懿留足了军需之后,把富余的拿出来赈济穷苦的下层百姓,很是拉了一波好感。
他的情商高就高在,这事他是让我去做的。
蜀军退去之后,一个一直被耽搁掩盖的问题重新浮上水面——永安城的主导权问题。
司马懿是等着要走的老领导,我是准备上任的新领导。新旧交接之间,最是让所有人都尴尬的时期。
但他是司马懿,在这种事情上绝对不会拎不清。他知道自己真正应该花心思经营的是西北关陇地区,不是这片已经被皇帝指派给我负责的襄樊巴蜀。
不过我觉得,我也一定不能没情商,仗着曹叡对我的宠信对前辈不敬。因而我对司马懿也是处处尊敬,以“尚未正式交接”的名义仍然坚持让他主事。
用富余军粮赈济百姓的事,则是让我俩双赢的一个高招。
下令的是他,执行的是我,而我必然会把这件事做得漂漂亮亮。永安城的下层百姓得到了切实的救助,所有人都交口称赞,也给朝廷挣得了民心。
明月高悬,歌舞升平。我坐在司马懿身边,一边吃菜一边欣赏表演,眼角余光瞥见司马懿稳重严肃的脸上淡淡的笑意,心中实在感慨万千。
真是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跟司马懿平起平坐,相互成就。要是他像我一样提前知晓未来,他也能做到这样心平气和么?
我将目光投向坐在我左手边的星寰。他身为军师,自然坐得最近。星寰面前的菜肴几乎没怎么动,他平常就吃得很少,此刻看似好像在看歌舞弹唱,我很清楚那只是他的表演。
这种凡俗的娱乐活动根本不可能让他感兴趣。可他也不能表现得太不像个人样,必要的时候,还是要装一装的。